入山篇 第二十八章 和物生（1/2）

“吾名，叔考。”在众人的围观中，躺尸良久，沉默良久，走出棺木的墓主人以鬼jīng形式复活后的第一句话如此说道，眼光却定在仲且身上。

“仲兄安否。今岁何夕，仲兄竟至此，弟惶惶难定。”

仲且打了个哈欠，揉了揉鼻子道：“最好说现在的通用语哦，我到这里是打酱油的。”

叔考的声音和他人一样秀气，轻缓动作中带着东周没落贵族那些并未遗失的礼xìng节制，未有一点鬼jīng的妖邪乖戾，就连面对仲且那样无敌的家伙也能轻声细语。

这种气度又成为鲁小榫佩服的一点。先前叔考还是一具只能睁眼不能动的躺尸时，她便向周序，更确切讲是单独向林律解释墓室构造说道：“这个棺椁中原有的至yīn潜水可不是只用于防止盗墓的，它原本，也是最大的作用就在于它具备防腐和持yīn守灵之效，加上那颗即便什么也不作为的珠子，这种守灵效果更为稳固。防腐让他和死前一样年轻俊美，而持yīn守灵则让他的心智完全保留生前的样子。所以，他是让自己复活了，而不算是成jīng了！此外，带着他气息的至yīn潜水循环在墓室之内，让两个yīn灵在形成时都吸收了这种意志，原本该受到yīn灵管控的他已影响或者决定了yīn灵的意志，让自己真正的变成了一介主人！”

面对鲁小榫的一厢情愿，大赞至yīn潜水的妙用，林律看了一眼严肃着的表弟，指着下面厚厚一堆碎玉碎器物抱怨：“这样的后果就是把这墓室里面的坤气都变成劣气了，反而让无数的鬼jīng趁此染yīn不纯的机会都冒出来了。”

“孰为守山之人？”叔考问。

鲁小榫指着林律道：“他。”

“多谢你。”叔考说出了句大白话，这让觉得他应该是不通外界烟火而导致自己和他绝对会有交流障碍的林律吃一小惊。叔考道：“守山人，请容吾先行解释，再决定贱尸去留。”

鲁小榫笑着抢先道：“请讲！”

叔考解释自己成jīng的理由道：“吾本是一介造墓师，家族多舛，长姊仲兄先于吾而去，吾自当以沉疴之身持木立庭。然而在吾自知不久于人世之际，却依旧无法找到能习得吾家族全部技艺的传人。为了让此派造墓之术不至毁于吾手，无奈在弥留之际，出此下策，造得此墓。”

叔考的眼无意间望向仲且笑得置身之外的脸，低眉不作态。又看着林律，恳求道：“无论如何，待吾找到一个传人，将所学托付，吾便自戕而殁，绝不贪恋阳世吐纳。”

“多么好的男人啊！我舍得让你死么？”林律从未看到这样的眼神，不仅向白莲花一般清澈漂亮，而且将自己当成神一样恳切虔诚地许愿，而他的回答则让鲁小榫高兴地抱住了他。

而周序则对返阳之物保留着审慎态度，他问叔考：“既是知道此墓会产生大量劣气，为何还有如此丰厚的陪葬品。而且，你既然想要成jīng，为何又招致守山人？”

叔考回答：“作为家门独存之师，虽嘱薄葬，弟子亲眷们却依旧在吾死后留下大量随葬之物，以赎未承吾业之遗憾，此非吾愿。而它们成jīng先于吾，不受yīn灵控制且屡有返阳之举，吾只身难挡，只能冒险让守山人来此。”

那句只身难挡，颇有向仲且问罪的意思，不过仲且还是以一副“怎么可能是在说我这样的人才”的无赖嘴脸轻易笑过。

“主人家，这么久你都从不告诉我，就只给家老说！是我太弱了么！”副灵埋怨，要是它刚才脑子一热，把主人当成不听话的鬼jīng杀了就糟了。

“没有皱纹的脸，叫人一看就透，是藏不住秘密的。”鲁小榫笑它，也暗讽骗了他们的主灵。

面对叔考的说法，周序并未追问更多，只是说：“鬼yīn之物返阳，亦不可离开坤山半步。若入乾山，乾山上的守山客不会留，我辈也只能清除。”

叔考对这样的条件已是感激，拱手道：“只愿居于此室之间，得一英才教之，此番无憾矣。”

林律戳了戳鲁小榫，压低声问道：“你这么稀罕他，不如你做他徒弟。”

鲁小榫摇头道：“我乃鲁门厌胜师，岂可再投他门？不过，两派技术上的交流倒是可以的。要说师父嘛……”她望一眼仲且，那皮笑肉不笑的惫懒样让她浑身激灵：“还是算了……”

“连你都不行，那我想这世界上也很难找到有天赋又愿意学习造墓的孩子了。”

“确实，chūn秋便已经绝迹的造墓术，放在物是人非的千年之后，还能有多大应用的价值。”

两人的谈话虽然小声，但叔考仍旧听得见。这番话，早在它还活着就已经出现过了，尤其是兄长仲且更是以离家出走的方式逃避家族传承，说是散漫，但却也不以造墓为意，而叔考却执念地把这番技艺存储起来。

叔考道：“几万几千年，人遗失的东西太多。也许它们的确被时岁镂除，然而以一代之短视岂可料得千代之积累，一朝之废焉能扫尽千载之功？被斩断的巨木，虽然不复往rì形态，却仍旧可能长出新芽，木不死是因为根还在，根不灭是因为林尚存。只要天上还有一颗星，吾辈造墓者手中的东西便不会废弃。”

“城市的光源污染很严重，只能看到月亮了！”林律在心中吐槽，也还是觉得叔考也不容易的，还摊上这么个气得死人的哥哥，自己却为了这份家门的责任竟然能执念几千年。而鲁小榫更是为这句话感动得想要扑到叔考身上蹭。

周序则浅笑道：“根还在，林还在，坤山还在，守山人、厌胜师、御鬼师，以及所有的同僚都不会消失。我们共生的系统仍旧成立，欢迎阁下再次回到坤山众的行列。”

周序作揖，鲁小榫也是，林律照着样子赶紧现学，叔考感激着对他们还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