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山篇 第五十八章 女儿井（2/2）
周序点头，恭敬地朝着虚无的所在微微鞠躬，似乎在向那些早已神话的女子致敬，他道：“不错。我们还保留着最初的母系氏族的信仰，虽然父权的更迭已经让女子的实权旁落，但她们在我们心中，仍旧是绝对至上的神祗，她们诞生了我们的一切，我们朝拜她们胜过神祗。”
“越是古老的yīn煞府人，对女子的崇拜越盛。你姓什么？”
“周。”
“呵，我的运气真好。能够在你眼里轮回，至少你会带着怜悯的表情看我的，对么。”
周序摇头：“不，我会带着尊敬和爱慕的眼神。你很漂亮，你的头发很好看。”
红衣女子用矜持的笑意接受了周序的恭维。它闭上眼轻轻用手指捻着自己鬓前散发，说道：“我曾听闻，老周家最强的当家都是女子。”
“是的。家族自立于山头以来，一共出现过十九名女当家，而她们大多都比我强。而其中至少有五个，有着翻覆八条坤山的能力。”
“只是大都比你强么……”这句话的余地太窄，周序的身份已然被聪明的红衣女子猜到，于是明媚笑了，接着说：“而且那些女当家，无一例外有着守山人嫡系混血。那种混血代表着无限的变数，被视为神祗载体。传说，这种血是神祗选定化身的纯粹血液，还有着吸附强大魂灵的魂魄引力，被称为卡在轮回碾上的磁石，有着让神祗也都期待的命数。”
周序不言，静立如松听风落。
“我认识你的一个前辈，她也是当家，她美丽得让我不敢死去。”
“她们皆是美丽的。”
“我曾是脆弱的怨灵，我仅有一点女婴的yīn气作魂，一声鸡鸣甚至能让我魂魄飘离半天不能回神。我的强大很难，因为她们死去的时候根本不懂怨恨，她们纯洁得犹如天河的水。比起咒怨，我的眼睛里更多的是对这个世界的好奇和恐惧。”
“现在的你，也没有杂驳的咒怨，美得如此纯粹。”
红衣女子带着苦笑：“赞赏纯粹，不管爱恨正邪，这也是你们的可恨之处。”
“这世界上的立场太嬗变，角度的不同就会导致视界的悬殊。同质的程度倒是测量实质的指标。”
“我还记得她来我这里的时候，月下她的影子，曾覆盖着哪一粒沙。那些沙飞往了何处，我也记得。她对我也没有怜悯，更没有杀意，只是像母亲那样轻轻抚摸我的头，说我好乖，夸我的头发好看。她还给我一把梳子，让我活下去。”
红衣女子拿出在发内绕转的桃木梳，那清新的木香还在上面蒸腾，没有黑sè的怨气，也没有染yīn的釉sè。月牙状的梳子，没有多余点缀，但那上面连周序都不敢轻易使唤的煞气却轻易地勾勒出不可触碰的阵容，有些顽固地对峙着世界的yīn阳轮转，仿佛它拥有了绝对的静止和本质。
红衣女子继续道：“她的气息，抵抗了一切强大yīn煞府人对我的诛杀，也过滤着流连我发丝间肮脏杂乱的怨气。也是这个原因，我虽然拥有强大的力量，却始终不能提起恨意灭掉那些人。”
“但是，也到了饱和。多余的怨气，自发形成了新一轮的怨灵，不受你吸收的魂灵。”
“是的。它们太脏，我不会让它们进来，每次呼吸都让我呛得心疼，更不会让它们在我体内的残留脏了这把梳子。”红衣女子轻轻呵气，吐出一丝黑sè雾气，jīng细地擦拭着桃木梳，认真虔诚得像是母亲在为即将出嫁的女儿雕琢嫁妆。
“它们却是由你吐出的浊气为本，凝出了怨念。只要你还在，它们就会越发强盛。而你，洁癖到不会对它们动手。”
“它们不关我的事，就如这个世界本不该我这由未曾出生的魂组成的身子过问。我只想自生自灭，带着它。”红衣女子宝贝地把梳子轻轻插入散发内，像是披上了凤冠霞帔，无限幸福地等待周序温柔如她的眼神。
周序走近它，单膝跪下，牵起它的手，温柔地看着它笑，在同样的笑意蔓延时，便是一场灰飞烟灭。存在的痕迹也如沙迅速流干吹散，只有那最后一眼的温柔和向往生存的哀怨留在了周序的眼里。
之后周序回头，一眼过去，爆发的煞气箭矢如波浪卷灭一切琐碎变质的怨念。它们太过低级，只能受困在报复的桎梏中反动作怪。而它们本该知道灵的存在，是为了追求超越人类之上的jīng神境界——不为世情冷暖，不为正义邪恶叹息，只遵从天道而不费心世道那般超脱。
“啊！弟！弟！我终于找到你了啊！”林律和鲁小榫隔得老远，他快速跑到枯井旁避避难，看着一脸阳光微笑的周序也不对他埋怨鲁小榫刚才的所为，只问道：“这村子里的怨气该是不会再有了吧。”
周序道：“我看了一眼，形成的怨气已经消散，而且未来三十年内也不会凝形。不过只要这个村子的习俗不变，早晚会有新的怨气凝结的。”
鲁小榫此刻也走了过来，心情大好，赞道：“过街煞！一眼三十年！只有序帅才能这般煞到顶啊！”之后她又注意到井旁的桃木梳道：“这个木梳，好特别。”虽然说不上那里特别，就是舒服，像遇到注定那样不可理喻。
周序看着鲁小榫的眼略有温情道：“送给你了。”
“咦？我……”鲁小榫被那一眼盯得有些发呆，不过立即反应过来说要，小心地把它装入怀内的口袋中。
林律先翻了个白眼，鄙视方才还是老虎的鲁小榫变成了猫。于是走出几步道：“三十年。改革的chūn风已经吹进门了，那时全民都是萝莉控了！看来怨气是没有形成的可能xìng了。那就上路了吧，总之这里气息还是好恶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