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一 文武双全(2/2)
孙小意以袖拭眼,强忍泪花:“瞳墨砚被我打碎了。”
闻歌一震:“怎么会这么不小心?”
为顾意准备的房间看似普通,实则一草一石皆大有来头,这瞳墨砚乃是取北海千年黑蛟的眼珠与牙齿混合磨研煅炼而成,无需磨砚,只需清水一滴便可用上数天,蘸笔即有,墨却不溢。
北海距洞庭山万里之遥,千年黑蛟更是居于极深之处,想要捕捉谈何容易。
孙小意慌忙辩解:“不是我不小心,是哪砚台自己,它自己就……”
闻歌已冷静下来,递过杯水去:“别慌,慢慢说。”
原来今天孙小意进入房内后,与往常一样先开窗点上炷清净香,然后跟换水果,拭灰打扫,并无什么不同。
山上湿润,瞳墨砚虽未沾水,但放的时间长了总会有些湿腻,孙小意拿起拭擦,不料刚拿在手中,手心便是一麻,半边身子都失去了知觉,待反应过来时,瞳墨砚已经落在地上,碎成两半。
瞳墨砚虽不是什么至宝,却也绝非孙小意能打碎得起的,一旦被发现,必遭重罚,运气好被贬入玄木崖面壁思过数年,运气不好只怕当即便会被废去真元逐出门墙,也难怪她会惶恐至此。
“莫非是顾师叔在砚台上下了什么禁制?”孙小意又忍不住掉下泪来,“可没瞧见书桌上有书信啊,若是有,我肯定不会去动。”
闻歌摆摆手:“不对,以顾师叔的造诣,若真设了禁制,就不会让你碰到,况且瞳墨砚虽只是块砚台,但身前毕竟是千年黑蛟,坚韧无比,刚中含柔,怎么会如此轻易地摔成两截,必然另有原因。”
沉吟片刻,忽想起一事来:“你最近和秦按剑他们一伙可有什么过节?”
孙小意怔了怔,吞吞吐吐地道:“没什么,就是几天前方守正那家伙向我,向我……被我拒绝了。”
闻歌猛一拍掌:“就是他!早上顾师叔刚走,方守正便鬼鬼祟祟地跑了来,当时我见他手里有掌门手谕,便没留意,想来手谕肯定是假的。”
见孙小意满脸愕然,闻歌暗自叹了口气。
正所谓天道循环,因果不爽。指歧真观近百年来一直在走下坡路,却于跌落谷底时迎来意外之喜,执法长老阳九重之徒秦按剑修道不足七年,便已隐隐摸到了合一境的门槛,今年若能破境成功,便是指歧真观百年来首位七年便能入合一境之人,即便放在整个修真界,这个速度也算得上是出类拔萃。
然而这秦按剑xìng格桀骜,恃才傲物,对外门弟子多有欺压,方守正便是他的跟班之一。闻歌在外门弟子中算是混出了点名堂,平rì里为维护师兄弟,没少与秦按剑一伙暗中交锋,。
闻歌境界虽远不如秦按剑,但指歧真观门法甚严,阳九重又是出了名的铁面无私,秦按剑等人虽恨他入骨,没抓到把柄也不敢贸然行事。
“这天杀的方守正。”孙小意跺脚怒道,“我这就去找孙执事,让他禀报阳长老。”
“没用。”闻歌皱眉道,“他既然敢做,自然就早有准备,必然推的干干净净,而且以他的胆识,一个人绝不敢干,背后必然是秦按剑指示,告到阳长老那里,只怕会变成你栽赃诬陷,罪加一等。”
“那怎么办才好?”孙小意彻底乱了。
闻歌想了想:“没事,你先回去吧,我来搞定。记得先洗把脸,别让人瞧出什么端倪来。还有,千万别跟别人说,无论谁问,都当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来这里之前,你没跟别人说吧?”
“没有没有,一出事,我脑子里第一个想到的就是闻歌你了,一路上哪还看得见别人,啊……”自知失言,孙小意双靥染晕,连忙低头瞧着脚尖,一对亮如星辰的眸子却忍不住偷偷瞟着闻歌。
闻歌强咳两声,又安慰了几句,将孙小意遣走后直奔库房而去。
瞳墨砚既已碎成两截,自然是没办法令其回复如初,但闻歌作为外门有实无名的执事之一,却知道其实共有两块瞳墨砚,分别由数百年前那条倒霉黑蛟的左右眼制成。
两百余年前,一位道号意缺的真人破入万一境,引发第二道天劫,虽未能渡劫成功,在指歧真观历史上亦是屈指可数的人物,意缺真人生前喜好书法,瞳墨砚素不离身,尸身兵解,瞳墨砚却留了下来并被封存入库。
闻歌打的就是这块瞳墨砚的主意。
两块砚台出处相同,差别甚微,即便有心比较,也绝难察觉其中异同,当可瞒天过海。至于被封存的那块裂了,就算rì后被发现,两百多年,谁知道是什么时候裂的怎么裂的?这笔账怎么也算不到闻歌头上来。
管库房的老杨头已经五十多了,却连第一境知人境都没有破,本早就该离山返俗,但掌门道博体恤他无亲无故,特许他留在山上养老。
闻歌一见他便叹气,明明是大清早,但他身上的酒味隔着一里地都闻的到,靠在门房里斜斜歪歪,眼睛似闭非闭,也不知瞧见了闻歌没有,似要打招呼,却蹦出一连串酒嗝来。
但如此一来,却也省去了闻歌的最后一丝不安。
踏入院中,闻歌忽而心生感慨。
他虽不是内门弟子,无缘得那顾意耳提面命,指点仙法,也远远见过几面,这位名山高足年龄不过二十五六,比自己年长不足一轮,却已窥得仙门所在,一身修为不在道博掌门与阳九重长老之下。
天道何其不公!
同是父jīng母血,有人一生下来便可享荣华富贵,有人则注定一生奔波辛劳,有人体弱多病能否活至成年尚且未知,有人啼声乍作,仙道之门便已悄然开敞。
自己瞧秦按剑是如此,秦按剑瞧顾意何尝不是如此,即便那顾意,在这里看似卓尔不群,超凡入圣,但相比那十年破九境的方墨羽,却又不知差了多远。
轻叹了口气,收拢思绪,闻歌却是一愣。
瞳墨砚呢?
房间里本应有两块瞳墨砚,一块在他怀里,还有一块在书桌边地下。但此时此刻,桌边空空荡荡,并无它物。地上没有,桌上也没有,难道孙小意慌忙中收拾起来,却忘了告诉自己?
念头甫一升起,便被打消,孙小意再慌乱,也决计不可能忘了这个,而且她明明说了砚台一被打碎,便立即冲出来找自己。莫非是有人进来过,然后将瞳墨砚给取走了?
正思绪急转,心头jǐng兆骤生,只听一个yīn冷又不无得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好你个闻歌,居然偷到顾意师叔头上来了。”
那人喝了个“定”字,闻歌顿时浑身僵硬,动弹不得,虽只是一眨眼的功夫,却已被数人从身后摁倒,摔得头晕眼花,清醒过来时双臂已被反剪身后,颈后压着一膝,又被人伸手揪着头发将脑袋提了起来,忍痛嘶声道:“秦按剑,你要做什么?”
那人从闻歌身后缓缓踱出,白袍方巾,作文士打扮,只是一双细长凤目略显yīn狠,手中折扇哗一声打开,扇面上“文武双全”四字狂放不羁,如走龙蛇,却是掌门道博所书。
秦按剑走到闻歌身前蹲下,在他脸上轻轻拍了拍,故作惋惜地叹了口气:“那就得看看闻哥儿要做什么啦,卿本佳人,奈何做贼,啧啧,大好前途毁于一旦,真是令秦某扼腕叹息——来呀,捆好了,我要带这个丢人现眼的家贼去见掌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