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时,4(2/2)
男孩知道将军府中的老管家夏忠,那是一个行将就木的老人,全府第一个起床的是他,最后一个睡的也是他,除了傍晚太阳快要落山时,能看见老人端着一个磨出了釉的紫砂壶,坐在后院东南角的那棵大杨树下的折椅上,吱吱呀呀哼着一些谁都听不懂的歌之外,还从没见过他对别的事情产生过兴趣。没有兴趣,当然也就无趣了,虽然牡丹那样说,但男孩并不不认为老管家夏忠会比自己有趣。
有些聒噪的牡丹走了,滴水的长廊里显得清静了许多,男孩似乎也对之前什么吸引他目光的东西失去了兴趣,站起身习惯性的拍了拍没有沾上尘土的衣服。“将军!”他抬头看到了夏承,随即面无表情的低头行礼。
“住的惯吗?”一直默声观察男孩的夏承走到了他跟前,伸手在头顶上轻轻拍了拍。
“住不惯又能怎样?”男孩低着头,眼睛死死的盯着脚尖丁点的地方。“邺城已经没了。”
男孩的话让夏承有些慌乱,按理说像他这样的中洲名将,刀尖上摸爬滚打了几十年,没理由会因为一句话产生慌乱,但男孩的话还是让他想到了那个午后的邺城,鲜血混着残阳将整座城池都变成了红色,那种夏承见了无数次却唯独这一次映照在了心底的,触目惊心的血红色。
“对,邺城是没了,但你还在啊,作为邺城最后的一个男子,你要努力,把毁灭邺城的魔族赶尽杀绝!”夏冕走出堂屋,寥寥数语赶走了夏承心中的慌乱。“父亲大人。”夏冕对着夏承行礼,“国主请父亲大人听雨,不单单是为了赏赐和听雨吧。”
“你也听说了?”夏承忍不住看了一眼身边的男孩,正巧撞见了男孩诡异的瑰红色眸子。
“是的父亲大人。”
“我们进来说话。”夏承移开了男孩身上的目光,走进了堂屋。
“皇帝陛下想要控制诸侯,也只能出此下策了。”夏冕跨过门槛站在厅堂中。
“单凭质子就想控制诸侯,那皇帝也未免太孩子气了。各国诸侯个个人中枭雄,虎毒不食子在他们身上并不适用。”夏承指了指一边的雕花檀木椅,“坐吧!”
“对子嗣多的诸侯可能不适用,但我们卫国——”夏冕坐在椅子上腰身笔直,“国主可就宁殿下一个。”
“这正是我要和你说的。”夏承的眼睛盯着堂屋敞开的门,“国主宣我听雨轩赏雨时,问了你的事情,还有牡丹的。”
“牡丹?”夏冕失声惊叫。
夏承点了点头,“国主说牡丹和安宁殿下年纪相仿,深入简出的大家闺秀旁人看不出的。”
“让牡丹代替宁殿下去长治?”夏冕脖颈上的青筋暴起。
“国主还说,要擢升你为殿前指挥使,以后可以避开战乱,为夏家多生些子嗣。”
“父亲都答应了?”夏冕从椅子上站起,风水雨打的暗红色面颊不住的抖动。“父亲竟然答应了!”
“我夏氏一族百年来从未对安氏有过二心。”夏承站了起来往堂屋外走,“我已经和国主说了,让你护送牡丹前去长治,三日后动身。”
“是父亲。”夏冕有种说不出的愤怒,但还是顺从的低下了头。
“冕儿!”夏承双脚跨在门槛上,转回了身道:“你知道你身上最缺什么吗?”
“孩儿不知,请父亲大人明示!”
“你处处为人考虑,但总是缺了一些固执。倘若你能固执些,邺城不会因我一念之差成为空城,或许牡丹也不必被送往长治,可你偏偏缺少了固执。”夏承抬脚跨过了门槛,留下了呆立在堂屋中的夏冕。
“固执?”夏冕仔细琢磨着这个词,不经意抬起头看见了门投来的目光,那双瑰红色的眸子安静的注视着一切,安静中带着夏冕一生都不曾拥有的固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