拓荒(1/2)
拐子看着泥土中冒出的一丛丛的绿苗,杂草丛生其中,拐子弯着腰拔了小会儿,便腰酸腿疼,垫着锄头坐在田埂上,看着在旁边浇水的李青山,拐子小声问:“哎,青山,郁南种树你怎么看?”李青山头也不抬地说:“什么怎么看?”拐子说:“就是你觉得郁南这事做的对不对?”李青山边浇水边说:“什么对不对,他干他的,我干我的,两不相干。”拐子说:“不是,我就是想问问你你怎么看,这么些年你不是一直和郁南不对付吗,说说。”李青山放下桶,直起身,舒了口气,说:“我不是跟他不对付,我是看不惯他有点钱就显摆的样子,但我还是敬重他的为人,他去种树为的是治住沙漠还是为了别的,我管不着。”拐子听了有些茫然,但他可以确定的是青山是支持郁南种树的 ,只不过不会去帮忙而已,李青山看着拐子沉思的表情,说:“哎,想什么呢,你是不是在纠结要不要去帮他吧?”拐子点了点头,李青山笑了笑,说:“想去就去呗。”拐子说:“可是...”李青山说:“你怕村里人笑话?谁会笑话你啊,玉山和福田?你随他们去呗,你看俊文天天跟他在一起,谁说过,你看我跟福民平日里说过谁的笑话。”拐子仔细想了想,这么些年,也只有郁南没有看不起过自己,一直在帮着自己,跟着郁南一起干活也不用多想有的没的,只管用心干活就行。想了这么许多,拐子也坚定了内心,明天开始跟着郁南去种树,不再去理会村里人,这样也就不会被他们所取笑了。
种完带去的一捆苗回到家里,太阳尚未完全下山,还趴在地平线上探着半个脑袋。石郁南扛着锄头,挑了泡树种的桶去了松苗地里,将松种均匀的撒在剩下那片已翻好的空地里,转身准备拿锄头耪地时见拐子忽然出现在身后,拄着锄头眯着眼睛看着自己,石郁南说:“你要吓死我啊你,你什么时候来的啊。”拐子说:“我见你挑着桶从我屋旁过,就扛着锄头过来了,你这忙什么呢,你之前的树种不是都撒下去了吗?”石郁南说:“哦,我昨天去东树村买了三十斤回来,泡了一天,现在把他撒下去。”拐子说:“哦,那我帮你翻翻地吧。”说着拎着锄头准备下地,石郁南说:“不用了,这地之前翻过,我稍微翻一下就行了,天也黑了,你早点回去吧。”拐子说:“哦,那行,哎,对了,郁南。你今天去种树了吧,你怎么只叫俊文不叫我啊,是不是觉得我是个拐子干不了活啊?”这话问的石郁南有些懵:自己去种树这事全村都知道,再说自己前天也跟他说过了,是他自己刻意躲避,如今怎么赖起我来了。虽说心里有些怨气,但碍于拐子的自尊,不便直说,便想了个理由解释说:“哦,是这,今天早上去你家看了你不在家,以为你出去有事了就没叫你了,是这,明天早上你吃过早饭就来我家,咱们一起去。”听得这话,拐子内心非常开心,脸上也露出了笑容,扛着锄头愉快地走了,石郁南看着拐子的背影,叹了口气,拿起锄头轻轻地翻着地。
第二天一早,拐子吃过了饭,扛着锄头去了石郁南家。见石郁南和李俊文正在院子里整理树苗,拐子走上前去,看着柴棚里的树苗,说:“哦,买了这么多松苗啊。”李俊文听见声音,回头看了眼是拐子,又将头转了回去,继续埋头整理松苗,石郁南见李俊文有些不礼貌,回头笑着招呼说:“哦,这是东树村老廖那边买的,我前天去的时候看见他那种了一片。”拐子蹲下身捡了根苗看了看,说:“这苗长的挺好的啊。”石郁南说:“是啊,那老廖种树可上心了,他那有一亩,我这只拉了一车,我跟他说好了,那苗他帮我看着,我什么时候要我什么时候去拉。”拐子说:“哦,哎,郁南,你这一亩全买下来花了多少钱啊?”李俊文一言不发,拿起锄头,将锄头把穿过松苗,对石郁南说:“郁南,你那好了吗?走吧。”拐子说:“你们都打了捆,等我一下,我也打捆一点,等我一起走。”石郁南说:“不用了,我们俩这有两捆,够了,这两捆今天上午都种不完,走吧。”拐子便扛着锄头跟着石郁南和李俊文一起往北边去了。
到了种松苗的地方,拐子看着那一片种好的松苗,说:“这是你俩昨天种的?种了这么多?”石郁南说:“嗯,就昨天一天。”李俊文走到松苗边上,放下松苗,抽出锄头,埋头挖起树坑。拐子也心知李俊文对自己有看法,便跟着石郁南走到荒地前,问:“郁南,怎么种啊?”石郁南说:“ 哦,你看我这脑子,把这给忘了,这样的,我跟俊文昨天商量好的,先挖坑,再种,挖坑的时候注意一下,就是树坑之间前后左右各间隔三尺,等挖了差不多的时候回过头来一个树坑里放一根苗摆好,最后再填上土,这样快一点。”拐子点了点头,说:“哦,这样啊,明白了。”说罢朝手上吐了口痰,搓了搓手,挥舞起锄头挖起树坑,照着石郁南挖好的树坑挖了个大小深度差不多的仔细比对,确认这样可以了后继续挖树坑。在此后的几天里,石郁南三人早出晚归的在防护林北边的沙地里种着树,而李家村的其他人则奉行着个人自扫门前雪,不管他人瓦上霜的原则,如同看不见三人一般,各自忙着自己的事,该浇地浇地,该发呆发呆。
种完最后一根苗后,拐子和李俊文心里终于舒了口气,如释重负般扔下锄头,坐在地上揉着腰,石郁南也垫着锄头坐下,说:“终于种完了,唉。”石郁南伸直腿,揉了揉,望着身旁种好的这片松苗,说:“这不过几天时间,就把那一车给种完了,我原来还以为要种个大半个月呢。”李俊文说:“是啊,哎,郁南,你什么时候去拉下一车啊?”石郁南说:“明天,我明天早上赶早去,天黑就能到家,后天咱们就能接着种了。”拐子说:“那咱们那地什么时候去浇水啊,人家都已经浇过一遍了。”石郁南说:“那就后天咱们三个一起去把地浇了,明天拐子,俊文,你俩推个车,运点水来把咱们刚种的这些松苗浇点水,不用浇太多。”李俊文说:“嗯。”石郁南说:“ 拐子,俊文,你俩也跟着种了四天树了,也累得够呛,你俩咋看的?”李俊文说:“咋看?什么咋看?我没啥想法,反正你想干啥我只管跟着你干就行了,别的我也不知道也不想知道。”拐子说:“我跟俊文一样,跟着你干就行了。”石郁南笑了笑,看着西边快要落山的太阳,说:“那行,今天收个早工,早点回家歇着。”石郁南起身拍了拍身上的灰,扛上锄头走回去,拐子和李俊文也扛上锄头跟着回去了。
此时正值农闲时节,地里也没什么事情可做的,村里人大多都闲着无事做,玉山时不时的回去各家串串门,说说话,因为村里就这几户人家,所以逮到谁家经常就是坐一上午,而福民家是不与别人家来往,弟弟青山虽说不会嫌弃,可青山话少,常常两人坐上一上午都说不上几句话,郁南家心里落差太大,俊文关系不好,所以大多数时候都在拐子、福田和半仙家转悠。傍晚,玉山闲来无事,叫上福田坐在村中的磨盘上抽着烟晒着太阳,大概是平时话说的有些多了,二人说了不多会儿便没了话题,相互靠着抽着烟,玉山见拐子扛着锄头走了过来,叫住了拐子,玉山说:“哎,拐子,过来,有事跟你说。”拐子走上前去,放下锄头拄着,福田也转过身来,问:“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早?前两天我看你都是天黑了才回来的。”拐子说:“哦,那苗都种完了,所以就收了个早工。”福田问:“都种完了?郁南不是拉了一车回来了吗?前天我去郁南家的时候还看见他柴棚里还有一堆呢。”拐子说:“就这两天种完的。”拐子看着二人将信将疑,说:“哎,这苗你们看着是挺多的,其实种起来很快的,挖个坑放根苗,再把土填上,很简单的,再说我们有三个人,不行你们可以去北边看看,那里种了好大一片了现在。”福田听了立刻露出了鄙夷的表情,说:“谁要去看,你们真是闲的。”玉山抽了口烟,身子前倾,小声说:“哎,郁南一天给你开多少钱?”拐子疑惑的问:“什么开多少钱?”玉山说:“工钱啊什么钱,你去帮他干活总得给你钱吧,人俊文是他老婆的堂叔,不给钱还说的过去,你这肯定有。”拐子说:“没有,哪还有什么工钱啊。”玉山说:“诶,没钱你去帮他干活?你这天天天亮出门天黑回家的,不拿钱你图什么啊?”拐子说:“我啥也不图,我就图人郁南看得起我,不像你们一样天天没事就欺负我,在我身上找乐子。”说完拐子扛着锄头转身回去了,说完这番话,拐子感觉原本压抑的胸腔豁然了许多,这也是这么多年以来头一次向欺凌反抗,心情顿时也畅快了,走起路也轻快了许多。李玉山一脸惊愕的看着拐子,对李福田说:“他怎么了这是,谁招他了,冲我们发什么脾气啊,是不是咱们对他太客气了,不行,这事得跟他说说清楚。”说话间欲起身去往拐子家,李福田一把按住李玉山,说:“算了,跟他计较什么啊,他就那副样子,现在跟着郁南干了两天活,心气儿也高了,不用理他,过两天他还是这副死样子,走吧回家了。”二人收起了烟杆,各自回家了。
吃过早饭后,石郁南推着车准备去东树村拉第二车松苗,路过王家庄时,碰巧遇见王汉民骑着自行车出来,石郁南停下脚步,对王汉民笑了笑,说:“王老师早啊,今天不是礼拜六吗,这么早去哪啊?”王汉民见是石郁南,停下车说:“哦,今天上午要赶去县里开会,我还要去学校拿点东西,就早点去。”王汉民指着石郁南身后的推车,问:“哎,老石,你这大清早的拉着车又是去干啥啊?”石郁南说:“哦,去装些苗回来。”王汉民问:“你前几天不是去拉了一车吗?”石郁南说:“啊,上次剩了点,我这次去给拉回来。”王汉民说:“哦,这样啊,那行,你路上注意安全,我先走了。”说着骑上车准备走,“王老师。”石郁南喊住了王汉民,王汉民急忙刹住车,回过头问:“怎么了?”石郁南拉着车走到王汉民身边,顿了顿,问:“王老师,人都说你是大学生,学问大着呢,有个事我想了很久,一直想不明白,想问问你。”王汉民说:“你说。”石郁南说:“你看啊,这老话都说吃苦在前,享受在后,苦尽甘来,对吧,这话没错吧。”王汉民回答:“没错啊。”石郁南问:“那为啥像我们这样的辛辛苦苦种了一辈子地,苦了一辈子,也忙了一辈子,为什么到死却没享到一点福呢,大家该穷的还是穷,我们村俊文媳妇,这辈子没吃过一顿饱饭,穿过一件新衣,临了到死都没给自己存下一副寿材钱。”王汉民听完石郁南的话,竟不知该如何回答,从兜里掏出香烟,递了根给石郁南,石郁南摆了摆手拒绝了,王汉民叼着烟,点着火,吸了口,思考着如何回答石郁南的问题。石郁南见王汉民表情严肃,察觉自己刚刚的话有些让王老师为难了,笑着向王汉民解释:“王老师,我刚刚都是胡思乱想的,我胡说的,你不要往心里去。”石郁南见王汉民没有回应,说:“哎,王老师你不是要赶去县里开会吗,赶紧去,别迟到了。” 王汉民这才想起自己还有急事,掐灭了手里的烟,说:“是这,老石,你这问题我记下了,等我想出来了,我就告诉你。”石郁南笑着说:“哦,没事,我就是瞎想的,你赶紧走吧,别迟到了一会儿。”王汉民骑上车走了,石郁南推着车也赶着路。
石郁南推着车继续走着,临近中午的时候走到了东树村,路过那片松苗地时,石郁南发现松苗地里有两行牲畜破坏的痕迹,松苗叶也被吃了不少,石郁南放下车赶忙走进地里,仔细察看松苗受损情况,看着松苗咬口痕迹,石郁南判断牲畜应该是昨天或前天进的地,而且不止一次进过,小心地扶起被踩到的松苗,看着这些受损的松苗,石郁南非常心疼。石郁南扶着松苗一步步走向松苗地腹地,发现还有一条牲畜踩踏的线,而且中间还有因牲畜打架而出现小面积的倒塌,石郁南顿时怒火中烧,向着四周怒吼:“怎么连畜生都牵不好啊,还跑人家地里去了,你家地里我牵牛进去看你生气不,啊,吃了这么多苗不说,踩到的苗也不知道扶一下,你是缺胳膊还是少腿了,你爹妈没教过你吗?”此时临近中午,村民也已经回家忙活午饭了,田间地头无人听见石郁南的声音。石郁南扶着苗心里越想越气,明明老廖已经答应了自己要照看好苗,这才几天啊就被祸害成这样了,石郁南捡起一根被踩断的苗,内心的怒火彻底爆发了,将苗紧紧握在手里,愤怒地走出松苗地,直奔廖金民家。
刚进院子,石郁南便朝屋里大声喊:“老廖,老廖。”廖金民听见喊声走出屋来,看着石郁南手里的断苗和他愤怒的表情,已然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事了,隔壁屋的邻居听见喊声,也走到了门口,探着脑袋看着热闹。廖金民立刻摆出笑脸上前迎石郁南,说:“哟,老石来了啊,吃饭没?走上屋里坐。”石郁南一把挣开了廖金民伸来拉他的手,拿出从地里捡的断苗,质问廖金民:“怎么回事,我不是让你帮我看好松苗的吗,这才几天啊,那地里就给祸害成那样。”廖金民依旧赔笑脸,说:“来进屋,先吃饭。”石郁南说:“吃什么吃,我哪还有心情吃。”廖金民倾身靠近石郁南,小声说:“进屋,外面这么多人看着,进屋我跟你解释清楚。”石郁南环视了四周几双看热闹的眼睛,跟着廖金民进了屋,进屋后,廖金民拉着石郁南坐在炕上,对媳妇说:“老石来了,多煮点面。”廖金民妻子大概也猜出了石郁南为什么生气了,低头揉着面,一言不发,生怕那句话说不对火上添油了。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