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决心（1/1）

翻开世界上发行量最大的刊物，在它的开卷语上，赫然书写着这样几句话。“富人为什么需要网游，因为他可以在那里肆无忌惮的炫富而不用担心遭遇生命安全的威胁。”“穷人为什么需要网游，因为那是他获得心灵慰籍的场所，存在于世上的理由。”“平民为什么需要网游，因为那里他可以寻找第二次生命，填补现实中的遗憾。”“贵族为什么需要网游，因为他们不仅要在现实中获得富足，在虚拟世界中也要成功。”在这本《游戏周刊》里，它悄悄的漏掉了一句话。“职业玩家为什么需要网游，因为在这个机器人技术极端发达的时代，在这个不需要工人、也不需要农民的时代，在这个现实经济已经不再需要人的时代，在这个虚拟经济席卷全球的时代，这是他们唯一的饭碗，他们就是这个虚拟世界里的民工。”于是，他们便在那接踵而来的网游世界里辗转奔波，在昙花一现的游戏世界赚取他们的薪水，直到这股虚拟经济的浪潮中，《封神》游戏以其独有的身姿，跃然上市的时候。这是一款奇特的游戏，它在尚未发布之前，就在游戏界里卷起了一股轩然大波，游戏公司居然宣称自身为非盈利机构，嘲笑与辱骂伴随着这一宣称而来，众多的游戏公司都抱着看笑话的态度，打算坐视它的成败。但随即，世界上最鼎鼎有名的三十七位富豪就同时宣称，他们将用自己家产的百分之十来组建封神基金，并请来了世上最好的投资大师管理这项基金。在这个属于机器人的年代里，资源循环技术高度发达的年代里，这就意味着永无止尽的财富，而这笔财富，只是为了支持一款小小的游戏。也就是在这一刻，游戏公司宣称，他的游戏不仅不会收取任何费用，而且每年还会从封神基金的利润中提供一笔款项，使用开放式浮动汇兑制回购游戏中的货币。世界为此而疯狂，大地因为人类狂乱的舞蹈而颤抖，信徒们把那三十七个人捧在神坛上，像耶稣一样膜拜。也就是在这一刻，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一个不起眼的人儿惴惴不安的做着一个决定，谁也不知道这颗小石子会荡起如何的波澜。只是依稀记得蝴蝶理论，时空因为选择而分叉。大雨磅礴，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公用电话亭像汪洋大海中的一叶小舟，风雨飘摇。就是在这样的小舟里，一个年轻的人儿颤抖着拿起电话筒，仿佛在做一个极大的决定，笔挺的西装已经为瓢泼大雨所浸湿，雨珠儿正顺着他的发尖滴答滴答的落下，黑色的扁平眼镜尽是雨的痕迹，看起来还算体面的公文包一角露出打湿的简历。拿起的电话筒又被放下，他的目光再次移向身边的海报，那是一份关于《封神》游戏开服的预告，海报上镶嵌的电子表不断的跳跃着，数字越来越小，它预示着离游戏开服的时间越来越近。滴答滴答，时间在滴答声中流逝，他的心也随着滴答声而跳跃，倏然，他仿佛是再次下定决心，一手抓起了电话筒，熟稔的按下几个数字，在电话铃音中来回踱了两步。“喂！”电话里传来熟悉的声音。他神色一动，脱口喊道，“妈，是我！”“童杰！”对面传来激动的声音，只听得一阵急促的问话，“你现在怎么样了，手机怎么也停机了，是不是找工作不顺利，是不是没钱了。”“妈，没事的。”童杰放低了声音，停顿半晌，嗫嚅着说道，“妈，告诉你件事情，我打算成为一名职业玩家。”“职业玩家！”童杰的母亲一时没有回过神来，许久之后说道，“无论你做什么，妈妈都是支持你的。”童杰心下稍安，但随即愧疚的感觉油然而生，毕业这么久，却依然无法为家中创造任何收入，嘴唇蠕动着，想要说点什么来让母亲安心，可一时梗咽，竟说不出话来。此时，电话那边响起父亲的声音，“什么职业玩家，你把电话给我。”童杰心中一惊，他知父亲素来对职业玩家这些事情颇为反感，正思忖着该如何说的时候，父亲已经抢过了话筒，张口怒吼道，“童杰，你给我死回来，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子现在就拉下脸皮去托关系，给你找工作。”“不，爸，我要成为一名职业玩家。”童杰倔强的说道。“职业玩家个头，你马上给我滚回来，那种不正经的工作，那里是个稳当的事情，你当职业玩家能当得了几天，你老了怎么办。”父亲冲口而出又是一阵怒骂。“爸爸，现在是虚拟经济的时代，职业玩家是件很正常的事情，你别用老眼光去看待新事物好不好。”“哼！”父亲鼻子里呼出口气来，说道，“你晓得个屁，你以为你老爸那个时代没有职业玩家吗，等到你再也敲不动键盘的时候，就是你被淘汰的时候，那时你靠什么谋生。”“现在使用的都是游戏头盔和养生仓，早就不是那个敲键盘的时代了，而且我打算玩的也是一款保险的游戏，游戏公司承诺会回购游戏货币，不会挣不到钱的。”“世界上会有这样的公司吗，你当你老爸是白痴吗，什么不收费的游戏，统统的都是骗人的，游戏公司成立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你懂不懂，你不给游戏公司钱就不错了，还想游戏公司给你钱，作梦去吧！”“不，这次是真的，老爸，你该看看外面的世界了。”童杰愤然说道。“笨儿子，别想那种不可能的事，给我回来。”父亲见他如此倔强，努力的平复了下心情，希望把他给劝回来。“不，爸，我会成功的，我会成为一个优秀的职业玩家的，我会在虚拟世界里挣很多很多钱的，我会让你们过上好日子的，就像那些贵族一样。”“咱们没指望你发财，只要你自个能过得好好的就行，你快回来……”父亲苦口婆心的说道，可许久没有听到对方的回音，忙问了几句，“喂，喂……”“你到底有没有在听！”玻璃门不断的发出“哐嘡”声，话筒悬挂着在不停的晃荡，而人已经奔入了雨幕之中，任瓢泼的大雨倾泄在身上，倏然之间，仰天长啸，“我一定一定会挣到很多钱的。”路人讶异的看着他，心中猜想着，这人一定是疯了吧。一个女孩站在马路边，婷婷玉立，透明的能量伞为她遮蔽着风雨，腕间挂着贵族的手链，她的视线穿过层层的雨幕，凝视着童杰，最后喃喃的说道，“为什么一定要有很多很多钱呢。”倏然，一行清泪划过女孩的脸庞，然后两人同时继续着自己的行程，背向而行，渐行渐远。第二章游戏头盔雨渐渐的小了下来，淅淅沥沥，视线不再那么模糊，昏暗的路灯已经能够照亮前方的道路，在这个贫民居住的世界里，连路灯也不如富人区的明亮。可就算如此，这个区域依然缺少不了无所不在的机器人，售卖冷饮的机器人，售卖时装的机器人，还有售卖移动房屋的运货机器人，而童杰则在寻找着售卖电器的机器人。游戏头盔应该是属于电器吧，童杰如此想到，尽管网络游戏在世界上风靡已久，但他依然是一个地道的网游小白。在学校里，他最大的梦想就是奔一个好前程，对所谓的游戏一直采取着避而远之的态度，但残酷的现实再一次告诉他，这个世界是属于机器人的。突然间，幽深而漆黑的小巷里冲出几个人来，窜过童杰面前，重重的将他撞了一下。童杰心中一惊，飞快的摸向上衣口袋，还好，磁卡和钞票并没有丢失。再看向那几个人时，只见他们穿着牛仔紧身衣，烫着花俏的头发，整个人儿就像是在cosplay一样，手中握着用牛皮纸包着的棍形物体，几个箭步就把一架售卖冷饮的机器人包围了起来。“可乐，你们需要可乐吗？”机器人传来和悦动听的童音，一听就知道是贪财宝公司出品。可似乎就是这般声音激怒了那几个人，挥起手中的棍型物体，狠狠的劈在小机器人的头上。“叫你卖可乐，叫你抢我们工作。”数条棍棒像雨点般的落下，几乎就是在一刹那间，爆裂出来的零件飞溅得满地都是，罐装的可乐不停的滚落出来，被人轻轻一踩，黑色的渍水洒了满街，原本有着几分可爱的小机器人四分五裂，再找不出它原来的模样。童杰微皱着眉头，抬起头来，向路灯的灯杆上看去，隐蔽的监视器正在悄悄的扭动着它的镜头，正打算把这里发生的袭击事件一五一十的记录下来。那几人似乎颇有经验，只听得其中一人喊了句，“快点跑，监视眼要扫过来了！”话音刚落，他们已窜入漆黑的巷子之中。童杰摇摇头，继续寻找着售卖电器的机器人，倏然，他再次看见了《封神》游戏的海报，看到了它滴答滴答响个不停的秒表，它的下面划过一个履带式的机器人，他的手臂上写着“电器大卖场”几个字样。童杰正要招手把它呼喊过来，那个机器人突然一个踉跄，跌倒在雨地里，努力的挣扎着，却怎么也爬不起来。他走过去，轻轻的扶了小机器人一把，原来它是跌在了下水道的开孔上，而下水道的盖子早已不知所踪，估摸着又是被那个混小子偷去，换药吃了。“谢谢，谢谢！”小机器人不停的道谢着，学着人类的模样抹了一把汗，说道，“我差一点就爬不起来了，公司知道后，一定会把我当作老年痴呆给处理了。”童杰尽管知道它所说的话乃是程序设定，还是忍俊不禁的笑出声来，其实机器人技术并没有那么坏，于是拍拍它的小脑袋说道，“我要买一个游戏头盔，你给我推荐一款便宜的吧。”“你要买头盔吗，真是太好了！”小机器人欢悦的转了个圈，叽叽喳喳的说道，“我的肚子里现在就装着深红公司出产的实惠型游戏头盔，一年包换，五年保修，仿真度可达百分之六十，自动进行神经对接，自动进行饥饿与口渴提醒。”“多少钱？”童杰摆摆手，其实他最关心的只是价格，只要能够玩游戏，他才不在乎仿真度为多少呢。“一万八千联邦币！”小机器人一口回道。童杰怔了怔，半晌之后问道，“还有更便宜的吗？”小机器人玩弄着手指，显得很为难的说道，“这是为此区域量身打造的一款头盔，很难在找到更便宜的了。”童杰当然知道，在这个贫民聚集的地方不可能出售高档游戏头盔，比起动则上百万，上千万的养生仓，这已经是足够便宜的价格了，但他还是坚持着问道，“你再搜索一下，看能不能找不到更便宜的。”“好吧，我试试！”小机器人把手指放在嘴边，在人类眼中杂乱的数据不断的从它眼中刷新，大约两分钟过后，它又说道，“经过搜索，发现本区域最便宜的游戏头盔。”它一边说着，一边跑到街边的铁壁柜台，把它的手指变成对接密钥，然后从中取出一个古旧的包装盒，灰尘扑扑，显然是许久没有销售出去的陈货。“多少钱！”童杰急促的问道，紧紧的盯着那个小小的机器人，仿佛只要盯着它，就能买到便宜货一般。“一万一千元！”它抬起自己的小金属头，明明是电子屏制作的眼睛，却流露出满是期待的眼神，在看它的手臂，在一个细小的角落里发现贪财宝制造几个字。贪财宝公司果然不肯辜负它的声名，一般情况下，人们看见如此期待而天真的眼神，一定掏出了钱包。可就算如此，这样的价格对童杰来说依然是个为难的事情，于是再问道，“真的没有更便宜的了吗？”小机器人犹豫了很久，数据不断的在它的眼睛里闪现，不知过了多久，它再度抬起头来，使用着一种极度惊喜的语气说道，“看在你帮助我的份上，我也帮你找到一款更便宜的游戏头盔。”“真的！”童杰也是眼前一亮，忙问道，“多少钱？”“只要六千元，这是一款死当的货物，大家都嫌它太晦气，所以一直无法出售。”“行，就是它。”童杰一口应承下来，只要是便宜货，他才不在乎晦气不晦气呢。“嗯，不过这款头盔离这里比较远，需要搭车才能过去。”小机器人又把它的手指伸到嘴里，像是很犹豫一般的说道，“车费可是很贵的哟。”“没事的，车费我来出。”“太好了！”小机器人欢快的招手着，叫来了一辆出租车，司机位置上的金属脑袋转过头来，机械的问道，“先生，你要去那里？”这显然是一款陈旧的产品，机器人的智商并不是太高，更没有情绪系统的设置，不过他的服务绝对是周到的，地点绝对是准确的。随着出租车越开越远，如果不是因为坐在身边的全是机器人，童杰一定会认为自己是遇见歹徒了。这是一个比他所在区域更加混乱的地方，路灯早就熄了火，偶尔有一盏灯亮着，也是忽明忽暗。街面上难得看见一辆轿车，只有疯狂的摩托时不时的擦身而过，不怀好意的目光扫视着车内。如果不是看见隐藏在角落里的监视眼依然在活动着，童杰几乎以为这里不再处于联邦政府的控制之下。他的心“砰砰”跳动，倏然间有一点后悔来到这个地方，机器人可没法保护他的安全。出租车在一条破败的小路边停下，童杰四顾环视，瞧见了自动售卖机之后，跟着小机器人朝着那里直奔而去。路旁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子，搔首弄姿的招呼着他，“小哥，需要消遣一下，价钱很便宜的。”说着说着，还要动手去拉童杰。他慌忙的闪开，头也不会的向前奔去，听见后面一阵娇笑，“哟，原来还是个雏儿啊！”童杰脸上一红，更加急不可耐的想要快点拿到货物，离开这个鬼地方。在自动售货机前，踱来踱去，不停的催促着小机器人能够再快一点，虽然只是区区的两三分钟时间，却让他感觉度日如年，有一天，总有一天，他要远离这样的鬼地方，他也要成为世界上的富翁之一，他也要有着宽敞的草坪，前往月球旅行的机票。思忖间，小机器人已经取出了游戏头盔，虽然没有包装，但他可以看得出来，这是一款极其精致的头盔，虽然他对游戏并没有太多的研究，但依稀能够感受得到，这样的头盔，没有十万块钱是拿不下来的，可如今它只需要六千块，这中间有什么古怪吗？童杰脑子里刚冒出这样的念头，就被自动的驱散，管它有什么古怪呢，重要的是他急需游戏头盔来改变自己的命运。他颤抖着在刷卡机旁输入了密码，这是他最后的积蓄，也是他最后的希望。恰在此时，一名醉醺醺的酒鬼从破旧的自动门里滚落出来，也许是因为自动门的感应系统太过陈旧，居然没能及时打开门来，以至于醉汉猛然磕到门沿上，撞出了许多鲜血，但那名醉汉却像个没事人儿，摇摇晃晃的站起身来，就这样跌跌撞撞的向前走着，童杰闪避不及，居然被他撞了个满怀。他努力的睁了睁醉眼朦脓的双眼，看了看童杰，再看了看那款游戏头盔，突然间拍掌狂笑，大声呼喊道，“好，好，好，太好了，终于有人肯买这款头盔了。”童杰眉头微皱，也不理他，稍稍绕开之后，就直奔出租车而去，在拉开车门的一瞬间，听得后面发出声嘶力歇的喊叫，“解脱啦，我的霉运终于送走啦！”他回头看去，只见那名醉汉卧倒在街上，不断的拍打着地板，泪盈满眶，喜形于色。可他的霉运似乎并没有走脱，酒吧里突然窜出几名保安，冲着醉汉就是一阵拳打脚踢。“打吧，打吧，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了，我的好运即将来到，我会重新成为这个世界的贵族。”童杰向他的手腕瞧去，果然看见了一条蓝色的手链，这是作为上等人的标志，虽然已经肮脏得不成样子，可他依然没能舍得把它卖掉，倏然就让人想起了小说里的孔乙已，再穷再苦，也不能丢掉自己的长衫。“该走啦，该走啦！”卖掉货物的小机器人欢悦的笑着，打断了童杰的思路，回过头来，飞速的钻进车里，说道，“送我回去，要快。”出租车飞驰在路上，直到奔出了那片混乱不堪的区域，童杰心中才稍稍觉得有了一丝安全感，于是把那款看起来似乎价值不菲的游戏头盔拿在手中，细细的端详，忽然之间，眼中闪过一抹惊喜，双眼死死的盯住头盔右耳角落里的商标，那上面画着一只憨厚的小猪，长着一对可爱的翅膀，头顶着金色的光环，慵懒的打着哈欠。许久之后，童杰努力的移开自己的视线，颤抖着把头盔抱在怀里，仿佛只要一个不留神它就会从手中溜走一般，可时不时又会把它拿出来端详一番，特别是在看见它的商标之后，心中就会美滋滋的，连做梦也会笑出声来。梦中，天使猪正在不断的把金币像碎石头一样撒在地上，垒得高高的如同贪财龙的巢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