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责任与故伎（1/2）

() 时常行善而不犯罪的义人，世上实在没有。——Ecclesiastes7:20

几rì后，邺城北上的官道上，二十多匹骏马向北奔驰而去，行在中间的，正是八郎主高淯。

高淯身在马背上颠簸，心中回想那晚父王与他的谈话，那天晚上天上没有星光，只有邺宫门口燃放的节庆燎火映的北天发出暗红sè。

高欢道：“我想让你暂任暗查使一职，你自己的意思如何？”高淯讶异道：“父王，儿尚不满十岁……”

高欢摆手道：“不要与我说其他，只说你同意与否！”高淯想了想，咬着嘴唇道：“儿还是要问，父王为何属意我呢？”

高欢道：“因为你有仁心、懂包容，这一点在你们众兄弟里很难得。就连我都没料到你会长成这个样子。”

高淯道：“难道查证谋反也要包容吗？这种事不是宁可错杀不可放过的？”高欢笑道：“宁可错杀不可放过，这话说得很好，很有道理，但如今并没有确凿证据，也许另有隐情，而且河北大族人心的项背，直接影响到我高家能否独霸一方，此事若派你大兄、三兄去，恐怕越弄越糟，最终适得其反。”

高淯道：“那二兄呢？他可是并不张扬。”高欢摇头道：“你二兄这人，实在难说的很，我一生相人无数，少有看错，只有他……当真把我难住了，说他无能，每次交给他的任务也都做完了，说他有能力，他完成的却均是勉强过关……”

高淯道：“父王没想过这是二兄的韬晦之计吗？”高欢道：“他这么多年若真是一直隐藏本xìng，那倒是一等一的才干，只是心机太深，郁气凝结宣泄不出，恐怕终是害人害己。”

高淯没想到父亲是如此看二兄的，当真是独具慧眼，追问道：“那在父王眼里，我众兄弟能继续父王大业的究竟是谁？”

高欢笑道：“此事又何疑问，自然是你大兄。他虽张扬，但能断大事，而且坐镇朝廷多年，积威已深，能镇住元氏宗亲。”

高淯道：“那若大兄废帝自立呢？”高欢怒目道：“胡说什么！他怎会如此糊涂！”高淯默不作声，心下感慨，记忆中高澄正是图谋废立前夕突然身亡的，也就是说他真的辜负了父亲对他的厚望。

高欢道：“你此去北方诸郡，查访是一方面，但最重要的是安抚，能许的愿可以先许下，至于何时兑现，你就不必费心了，这些大族只是不满我高氏信用鲜卑，但他们也不想想，没有鲜卑铁骑，哪有他汉人的笙歌艳舞、琅琅书声。”

高淯皱眉道：“父王，在你心里，你究竟是鲜卑人还是汉人？”这个问题他在两年前就已放在心里，今rì终于一吐为快，胸中顺畅不少。

高欢摇头叹息道：“我是汉人，没有错，我也并不认为汉人不及鲜卑，大汉数千年文明礼仪，又岂是鲜卑能比得上的？所以才有了孝文帝迁都洛阳，全盘汉化。但他急于求成，身死国灭，若不是我高欢撑起大魏的半壁河山，如今的元家早就沦落风尘了。”

高欢拍了拍儿子小小肩头，继续道：“就像我那天对你说的，事要一步一步做，我若大力打压鲜卑勋贵，那些武夫定然携带宗族，渡黄河投奔西国宇文氏；我若追究汉族士大夫贪墨腐化，他们又会渡过长江，与那萧衍老和尚一起谈理论乐去了，我只能姑息，这些事情留待你们去做，我来为你们扫平外部障碍，不给你们留下外患，这就是为父能为你们做的事了。”

高淯叹了一口气，知道父亲说的都是实情，刻意追求不可能得到的东西，最终不过一场幻梦罢了。

高淯接受了暗查使的职务，在刘桃枝之外，又向父亲要了一人，便是正在阁中埋头校书的李德林。

李德林哪骑过这么长时间的马，胯下早就酸了，忍不住对高淯道：“八公子，是不是休息一会儿？”

其实高淯也是强撑着罢了，他虽比李德林体健，但身高有限，在鞍上比chéng rén费力的多，于是点头道：“好，那就休息一会儿。”

说罢高声吩咐刘桃枝，刘桃枝肃然道：“属下先带五人前行探路，看前面可有逆旅驿站能够歇脚。”

高淯点头道：“如此劳烦你了。”眼见六人一溜烟向北去了。

李德林拿出水袋递给高淯，高淯正要接过，突然喝道：“什么人。”话音未落，一物一脱手飞出。

只听草垛中“哎呀”一声，早有卫士过去将人带了过来，高淯见是个乡农模样的男子，畏畏缩缩的甚是害怕，便问他为何躲在草垛中。

男子说自己是附近的村民，刚从地里回来，见了马队，心中害怕，这才躲在草垛里，没想到马上就被发觉了。

高淯见他额头一包高高耸起，正是自己飞石所伤，心下颇为歉然，将水袋递给他道：“吓到你了，别见怪。”那人哆嗦着接了过去，正要扒开塞子喝，就听高淯笑道：“好个白净的臂膀，田间的rì头当真古怪！”

那人见识破了自己真实身份，一个倒翻就想跃上马背逃走，高淯又飞起一石，打的马后退几步，那人砰地一声，重重的跌在地上，半天爬不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