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苦中苦度日月――难熬(1/2)
很快,全国都解放了,雉北县委也被撤销,改为卧龙山区。陈旭东调到雉水县当书记,吴汉中调到外县当县长。雉南县、雉北县、雉水县都是原来的雉水县一分为三,形成割据政权,现在三县合一,又恢复了国民党统治时期的区域划分。
县委一成立,干部奇缺,蔡平调到县委宣传部当宣传科长,邓未来调县文化馆任馆长。也准备给我安排在县里工作的,可枣针死活不愿意让我走,我老爹和我老娘也出来替枣针助威,这样,我也就只好留在了卧龙山镇,当了个文化站站长。
那天,陈政委也就是县委书记陈旭东骑着自行车前来卧龙山区检查工作,吃了中饭,陈书记来到文化站,他想看看我,我到底是他发现的人才,是他的老部下,他还是很关心我的,我的老战友邓未来也陪着陈书记来了。
我们的文化站也就在区委大院里的一个后院里,这里原来是老地主韦大头的庄园,房子是一个接一个的套院,韦大头当时是雉水县有名的商人,聚财如山,还娶了四房姨太太,每个姨太太都有一个院落。解放的时候,韦大头因资助**打解放军,招土匪成立还乡团,犯下了罪恶,便携家带小逃到台湾去了,他的房产当然就被我们没收,成了区委区府的办公场所。
我们的文化站是韦大头的小四的住处,这是一处有三间平房,两间厢房的小院子,曾一度也是雉北县委的宣传科。我们的宣传科刚从镇西北头的农舍搬到这里没多久,雉北县委就撤了。紧接着,邓未来和蔡平都调到了雉水县城,这个小院就剩下我一人。
说实在的,这个小院还是挺不错的。那位韦大头的小四据说是位有文化的小姐,喜欢雅静,还会弹古筝。所以,她的院子里,种了一些竹子,还种了菊花、芍药、牡丹、凤仙,梅花、桂花,草本木本,春香冬香,多有内容,多有色彩,多么丰富,多有味道啊。特别是那花池子四周的竹子,经微风一吹,竹叶哗哗作响,那位美丽的小四,韦大头的四姨太,弹着古筝,或许自己也轻轻作唱,余音绕梁,好不愉悦。我们刚到这里时,我和邓未来、蔡平就这样议论着,或者说是这样想象着。其实我们谁都对这位韦大头都不了解,更不要说他娶的小四了。我们知道的最多的也就是侯老八,侯老八当土匪,拉队伍,钱都是韦大头出的。对了,那次为孙先生募捐,唱三天大戏,费用也是韦大头出的。
那时候,虽然我遭受了婚姻的打击,但我成名成家,期盼出头的希望之火并没有泯灭。
那时候我总想从我的特长里寻求一个突破口,来展现我的才能,让领导发现我,重用我,提拔我,让我出人头地,真地当个官什么的,然后将那黑黑的、粗粗的、带着泥土香和野蛮味的枣针休掉。
可是,哪里是我才能的突破口呢?寻思了半天,想了许多,脑子里象过电影。
我先是想到的是写字,当个书法家。
试想,在那个安静的小院里,在那个韦大头的四姨太用过的似乎留着余香的书案旁,研墨练字,多么地风雅啊。于是,我按照原来孙先生教我的笔法,又加上刻幻灯的功底,就认真地练了起来。我将那时各个部门看过的旧报纸搜集起来,省下一点津贴购买笔墨,文房四宝,苦练到三更。一天一天地练,却引来了邓未来与蔡平的反感。因为我夜点着煤油灯,将他们的灯油费也用干了,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影响他们休息。刚解放,宣传任务很重,几乎每天都要放电影,还要写标语,组织演讲会,宣传翻身解放,建立新政权的意义,宣传社会主义。待我们好不容易累到半夜才休息,我却要练字。每练一张纸,就要呼呼啦啦一下子,将刚入梦乡的邓未来和蔡平给吵醒了。他们都是我战友,对我特别好,也不好意思明里说我或者阻止我。况且,我练字,正是宣传上用得着的,是领导倡导的,我这是积极的行为,谁也没有理由反对的。
练了一段时间,我觉得我的字进步很大,就心中暗喜。于是,我就想让蔡平、邓未来分享我的喜悦。
有一天,我特意认真地写了一首唐诗,那字是标准的正楷,一笔一划,一个败笔都没有,于是,我就放在那桌子上,意思想让他二位起床后看到我汪有志的字,让他们表扬我两句,以满足我的虚荣心。
那天,我故意地起来晚一点,让他们二位先起床,我装作睡着的样子,暗里却支愣着耳朵听他们对我的字的反应。可是,他们起来了,一个个地去刷牙、洗脸,邓未来走到那个文案前,看了看,蔡平也走到那里看了看,但他们非但没说表扬我的话,甚至连话都没说,连感叹都没有,就又各自心自己的事去了。我很失望,但我并不死心。于是,我急忙起床,涮洗之后又来到我写的字前,装作对我写的字不太满意的样子,等着蔡平和邓未来。正好,蔡平要到文案的抽屉里拿东西,邓未来向我借小刀,我便抓住机会,拉住他俩,说:“二位老兄,帮帮忙,看看我的字写得怎么样,与过去的比怎么样?”蔡平看了看,说:“嗯,这字跟你过去的比?个头长大了!”真是没劲,我又对邓未来说:“未来你说呢?”邓未来也笑着说:“这字嘛,跟过去比,黑多了。”
二人都看不起我的字,我也是没办法,我知道,都搞电影,都刻过幻灯,他们的字也是不差的,这一点我怎么就忘了呢?他们是可以不服我的气的。于是,我就不在书法上突破了,我就想起了诗。因为我从没有见过他们写的诗,我想我在这方面是比他们强些的。我想写一本诗集,让他二位看看,好好气气他们。
有了这个动力,我也多出了许多激情,在不长的时间内,我就写了上百首诗。集成厚厚的一本。我装作很神秘的样子,不让他们看到我的诗集。但这种装不是真的,其实是故意弄个神秘,是故意让他们在我好象不经意间看到。
那韦家小四的书案上,常常放着我忘了的诗集,邓未来和蔡平当然是会看到的,而且也知道我的这点小心思。
又有一天,我故意忘了的诗集上终于有人动过了,上面写了个纸条:狗屁诗。不一会儿,又多了个纸条:放狗屁。再过一会儿,又多了一个纸条:狗放屁。等我外出回来,却见邓未来将第四张纸条放在我的诗集上:放屁狗。
我被他们羞得脸通红,与他俩吵了起来。我说:“你们这是妒忌,自己写不了诗,却看不起我这诗人。”
蔡平笑着说:“有志你也要虚心一些,你写那些诗总得让我们说说感觉吧,我们看了你的诗,感觉就是在放狗屁。”
“混蛋,”我回击道,“我没有说我的诗写得多么好,但提意见你们也认真地提,别骂人好不好?”
邓未来笑着拉我坐下来,说:“对不起有志,我们是对你的诗不太敬仰,但我们提意见让你改进一下总是可以的吧?”
蔡平说:“就是呀,就是呀,提个意见还发那么大的火,以后你怎么进步?”
“你们若是好好提意见,我是欢迎的。”
“好好,我好好地给你提你条,好不好?”邓未来笑吃吃地拿起笔,在我那诗集的封面上写着:
“不讲格律不压韵,
纯粹满口喷大粪。
若叫李白杜甫知道了,
先打屁股后挨棍。”
当陈书记和邓未来进了文化站来看我的时候,他们并不知道我在那个当年我住的卧室里。
陈书记和邓未来进了院,推门却推不开。院子里静悄悄的,空无一人,只有那竹叶哗哗作响。
其实,我那时正在梦里。我喝多了,不知怎地就一翻身到床下去了。此时,我蒙蒙胧胧地看见枣针拿着擀面杖对我穷追猛打,直将我追到床下旮旯里,她才没有了办法。
我的梦还在酒的力量下正做着,只是做的不是美梦,也不是恶梦,却是与枣针无休止的争吵那种无聊生活的梦。
梦中的我在那床下有一种战胜了的感觉,很得意枣针达不到从我身上进行渲泄的目的。
枣针喊:“有本事你就出来!”
我在床下得意地说道:“出来?你叫我出来我就出来了?笑话!堂堂男子汉就听你的?哼,我堂堂文化站站长,国家干部,打土匪的英雄,五尺男儿,大丈夫是也,就听你的?你越是叫我出来,可我就是不出来,嘿嘿、、、、、”
我得意地笑了起来。
“汪有志!”邓未来大喊了一声,才将我从梦中惊醒。
真是没有面子,我的这副囧相肯定要让他们都看到了,我这时候才发现自己在床下,顿时脸羞得通红,好在他们都是我的首长和战友,不是外人,我才没在那样的难受。此时,我急忙从床下爬了起来,将身上的灰掸了掸,又去收拾那桌上剩余的半只猪蹄子和那空酒瓶子,我不想让他们看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可这时候已经来不及了,陈书记和邓未来已经将我用棍子支顶着的门弄开,进来了。
“老首长,你咋来了。”当我从床底下爬起来后,很不好意思地看着陈政委,一个劲儿地憨笑着。
“我来你不欢迎呀?”
我忙改口道:“欢迎欢迎,老首长来了是我巴不得的呢,咋个会不欢迎呢?”
陈政委笑了,说:“怎么样?都还好吧?”
我很激动,我怎能不激动呢?领导能想到我,关心着我,这是多大的福份啊,所以我说:“好,好,好着呢,叫领导多关心了。”
我这样说,陈政委瞪眼看了看我,然后忽然问我:“你刚刚在床底下干什么呀,嘴里咕咕叽叽的,和谁在较劲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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