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常贵(2/2)
黑衣人站在门口,回头看着那个攥紧了拳头的孩子。
“明年,”黑衣人说,“我会将你送到另外一个国家,在那里,你要进入他们的宫廷,完全抛弃你以前的一切,成为另外的一个人。”
男孩咬着牙关,目不转睛地盯着他。
“这就是主人交给你的任务,”黑衣人转过头,背对着男孩,“在那个国家,你的名字将被叫做常贵。”
“公公,公公。”
常贵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一张柔软的床上,雕花的木纹镂刻在床梁之上,和煦的阳光从窗外透露进来,但是那光亮马上就被一张堆满了笑容的脸遮住了。
“常公公,您醒了,”太监躬着腰,“今天是您觐见太后的日子,时辰已经到了。”
常贵坐起身来,“我睡了多久?”
“您从夏南回来已经睡了两天了,一定是累着了吧,太后也不忍心叫你,便推迟了些日子。”太监回答道。
“夏南?我去夏南干什么了?”常贵皱着眉头。
“哎哟,您都累糊涂了吧,您不是去夏南送国书去了嘛。”太监嗔怪道。说完之后,突然发现自己这样说话有点太放肆了,赶紧低下头准备接受责骂。但是等了半天,却一点反应也没有。太监抬起头,发现常贵正望着天花板发呆,好像并没有听到自己的话,于是暗暗地舒了一口气。
“大概真是累糊涂了吧。”太监在心底默默地庆幸道。
大黎国,永宁城,皇宫。
常贵缓缓地走在大殿的过道上,周围没有提刀的侍卫。大殿的尽头,由珠帘遮起的屏风之后,静静地坐着一个人。
“参见太后娘娘。”常贵跪下身来,叩首拜道。
“常贵。”上方传来一个熟悉而低沉的声音。
常贵惊讶地抬起头来,只见太后的身边又突然多了一个人。那个人掀开珠帘缓缓地走了出来。
“乌鸦!”常贵惊叫道。
“事情都办好了吗?”乌鸦似乎觉得对方的反应并不意外,依旧不紧不慢地问着。
“夏南国已经同意了,等交接的那天一过,大黎就正式归入夏南了。”常贵的语气还是有些起伏。
“很好,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这次说话的是太后,但是常贵突然一下站起身来。因为传出的竟然是一个苍老的男人的声音,而且那个声音他相当的熟悉。
“白禄!”
乌鸦撤开帘子,一个白发苍苍的老人正坐在龙椅之上。
“怎么是你!”常贵习惯性地去摸身后的匕首,却发现什么都没有,进朝时武器已经全部被收走了。
“是主人。”乌鸦缓缓地说道。
“什么?”常贵愣在了原地,“他是……主人?”
“你为我做了很多的事,常贵,”白禄静静地看着他,“你做得很好。”
“为什么?”常贵望着白禄,“为什么要我做这些事?你做这些就是想让大黎消亡吗,你不是大黎人吗,你为什么要这样做?”
“大黎人?”白禄冷笑了一声,“你不知道我对大黎的仇恨有多深!我等这一天已经等了很久了。”
“那我算什么?”常贵脱掉官服,狠狠地摔在地上,“好不容易爬到了今天这个位置,大黎几乎已经是我的天下,现在却又忽然归降了夏南,难道又要我再一次的为别人当牛做马吗?”
“你还真没弄明白你的身份啊,”白禄不屑地哼道,“我用你只是为让你替我掩人耳目,逼走欧阳长生,囚禁守臣,还有好多好多以前的恶事,都是以你的名义干的。这些事情成功了固然好,但是万一失败了,别人也不会怀疑到我的头上。在掌握到最高的权力之前,我必须要低调的行事,所以你只是我的一个棋子而已。”
“棋子?”常贵下意识地后退了一步,他扭头看向乌鸦。乌鸦此时正低着头,脸埋在阴影里看不见表情。
“是我还不够强大吗,”常贵摇着头,不解地看着乌鸦,“你们答应我的事呢,你们说任务完成之后就会告诉我的。”
“是的,”白禄一手撑着头,像是欣赏猎物一样地看着常贵,“你想知道长生不老的方法是吗?”
“快告诉我!”常贵歇斯底里地喊道。
“已经没用了。”白禄做了一个很惋惜的表情。
“什么没用了?”常贵指着乌鸦跳起身来,“他从三十多年前见到我开始,到现在一点都没有老过,你说什么没用了?”
“长生不老确实存在,这我当然知道,”白禄从身后缓缓抽出一把宝剑,起身朝身旁的乌鸦走去。
乌鸦转过身去,面对着白禄。白禄举起了手中的宝剑,猛地挥下,锋利的剑锋划过乌鸦的胸口,鲜血四溅。
“而且……”白禄收起了宝剑,坐回到龙椅之上,“除非身首异处,否则任何损伤也没有办法杀死他们。”
常贵睁大了眼睛盯着乌鸦,在他的胸口上,鲜血淋漓的伤口正在迅速地结痂愈合,不一会儿,就只看得见一道浅浅的伤痕了。
“不过啊,”白禄用戏谑地眼光看着常贵,“我说的是对你来说,已经没用了。”
“什么意思?”常贵望着乌鸦问道。
“长生不死的力量来自于一片森林,”乌鸦缓缓说道,“需要两个相爱的人接受树神的祝福,直到一方死去,另一方才能长生不老。”
“可是你呀,”白禄哈哈大笑起来,“是太监啊,哪还有什么相爱的人肯为你去死啊,哈哈哈哈……”
常贵呆呆地站在原地,一动也不动,白禄的笑声还在大殿里回荡。
“你骗我,”常贵静静地说着,“你说拥有这些就会让我变得强大的,你说过到那时就没有人再会欺负我了的,可是你们却从头到尾都一直在愚弄我!”
乌鸦静静地看着常贵,“我早就告诉过你,不要相信任何人,包括我。我们每个人都是别人的棋子,不学会抗争,就永远也无法得到你想要的尊重。”
“骗我,骗我,”常贵干笑起来,“都是骗我的,你们,这些大骗子!”
他拼了命地笑着,在宫内的柱子间摇摇晃晃地穿梭。他笑得满脸都是泪水,大口大口地往地上吐着鲜血。他觉得自己真是狼狈啊,现在的样子很三十年前有什么区别。明明别人都告诉他,让他谁都不要相信的,可是他偏偏还是那么傻乎乎地相信了。天真的以为只要拼命地付出,就总有一天会站在所有人的头顶上,就再也不用受到别人鄙夷的目光,就再也不会被别人踩在脚底下嘲笑。可是呢,到头来只不过是如小丑般悲剧的收场。
“乌鸦,”白禄站起身来,将刚才那把带血的宝剑扔在了地上,朝后门走去,“向所有臣民宣告,常贵因不甘屈于夏南,进宫行刺太后,最终自己也精神失常,由于他生前作恶之多,所以决定将在一个月之后大典之上将其斩首示众,以示大黎归顺夏南的衷心。”
“是。”乌鸦以右手按住额头,目送白禄消失在了大殿之后。他转眼看看了依然在地上翻滚狂笑的常贵,向他缓缓走去。
“骗子,都是骗子。”常贵伏在地上喃喃自语。
乌鸦走到他的身旁,将他扶了起来,架在肩上,一步一步朝殿外走去。
大门之外,数百名手持长枪的禁军的士兵已经原地等候了多时。
“将他押往大牢吧。”乌鸦将常贵交给了禁军的首领。周围的士兵们立刻给他戴上了手镣脚镣,押着他向远处走去。
乌鸦目送着他走了好远,突然,常贵挣扎着回过头来,用充满血丝的双眼疲惫地望着乌鸦。
“今天的云为什么还是一动不动的呢。”这是他说出的最后一句话。
“可是这里不是夏南啊。”乌鸦低声说着,像是说给自己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