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长生谣(2/2)
白杨轻轻走到他身边坐下,朝她笑了笑。
“别害怕,一切都会过去的。”
“白杨……”
“一切都会好的。”
“白杨……以后,叫我红柳吧。”
叫我红柳吧。
世间千年的沧桑巨变,而大雪中总有一些无法掩盖的足迹。它们深深陷落在大地中,陷落在人的记忆里,陷落在时光若隐若现的章节中,带着冰封之下最温暖的热度,安慰着黑暗中孤独的心灵。不知多少年后,在每一个被大雪覆盖的季节,白杨总是会站在雪地中遥望飞絮的天空。
那里,曾有过一个影子,她轻轻地说,叫我红柳吧。
一个月后,大雪融化,候鸟从南方飞回,曾经的严寒已不复存在。嫩绿的苗儿钻破厚厚的土壤,春水一般地溢满了大地。
“白杨?”红柳从草堆中坐起,掀开盖在身上的灰色大衣。她环顾四周,山洞里空荡荡的,火炕里的火已经熄灭,只剩下一堆燃烧过后的灰烬。
她走出洞外,温暖的阳光照射在她的身上,散出一种新生的气息。她转过头去,看见了趴在不远处的天神。
长生林,青草河畔。
红柳缓缓从狼背上下来,朝河岸走去。那里,有一个男人孤独的背影,他静静地坐在石头上,望着眼前匆匆流过的河水。
“白杨。”红柳在男人身边坐下。
“你还记得么?两年前,我顺着河水漂流到这里,那时河面上到处都漂浮着尸体,鲜血染红了河水,整个世界都弥漫着死亡的气息。而现在呢,河岸已长满了青草,水面又还原得如此清澈,空气中满是阳光温暖的味道……人间一场惊天动地的拼杀,在大自然眼里却是如此的不值一提,可以这样轻而易举地抹去。”白杨顿了顿,“我们这样无数次地拼杀到底是在争什么呢?红柳,当我们拿着长刀划破一个又一个喉咙的时候,是否真的知道自己为的是什么呢?我们那些自以为是的执念在造物神的眼中是不是非常的可笑与幼稚?”
“人其实是很脆弱的啊,”红柳轻轻地说道,“但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真正珍惜并愿意用双手去捍卫的东西,那些东西在造物神的眼中固然微不足道,但那是因为它不懂。大自然是没有感情的,它可以肆意抹去所有用情感书写的历史,但却依然无法阻止人们在某个时候用生命去换取胜利。”
“战争换取的应该是什么呢,是和平,还是更加永无休止的战争?我自以为只要战胜别人就能够让自己的人民安居乐业,可没想到不断的战胜却埋下了更多的仇恨,是我的人民再一次陷入雪与火之中。红柳,如果一个人的生命中又很多事情等待他去做,但他又不能顾全所有人的时候,他该怎么办呢?”
“去做他心里认为最大的事情,用他的双手尽可能地去保护更多的人。”
“你的身体好些了吗?”
“已经没事了。”
“红柳,我必须要回去了,大黎国现在……”
“我都知道,从得知你是欧阳长生的那一刻起,我就知道你的心里有着比守护一个女子更大的事情。”
“红柳……”
“你去吧,不要再让无辜的人民死于无休无止的战乱中了。”
此时的长生林中,一切都显得格外安静,只有潺潺的流水声和远处隐隐约约的鸟鸣。
天色逐渐暗了,黑夜来临,巨大的圆月在云层后垂帘着整个世界。
静谧的树林中,一名女子素衣而立,怀中抱着一把紫檀木五弦琵琶。风呼啸着从树林中贯穿而过,扬起她洁白如雪的衣袂。这时,一名男子牵着一匹马走到了她身边。
红柳将身边的一杯酒递给了白杨,晶红色的液体在皎洁的月光下显得宁静而深沉。
“红柳,只有和你在一起的时候,我才是白杨。而面对千千万万的国民,我则是他们的欧阳长生。”白杨仰头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如果有一天我还能活着回来……”
一只纤细的手指封住了他的嘴唇,月光映着红柳安静的脸庞。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
白杨笑了笑,转身,掀起大衣,翻身上马。
红柳缓缓坐下,琵琶环抱于胸,右手小指勾弦,轻轻起了一个调,清亮的声音如同一滴泉水落入了平静的湖面,泛起一圈圈涟漪。
“这是我娘在我小的时候曾经弹过的一首曲子,曲名叫《长生谣》”
白杨仰头望了望天空,无边的夜色中那轮明月破云而出。他目视远方,拍马前行,无数林中的栖鸟在这一刻腾空而起。白杨的身后,一个柔和如清泉的声音缓缓升起,流淌在树林中每一片叶子,每一根青草和每一块土石上,伴着静静的月光,扩散在无边的夜色里。
月如银钩风吹雪回首望天狼西北狼烟烫雁阵归兮壮士还故乡犹记当年好风光如今已是断肠剑未老花却残长相忆终难忘不问枯骨是否红颜妆敢笑千年后长生亦故乡
阵阵的马蹄已经消失在树林深处,那离去的路上此时洒满如玉的月光。
我会一直在这里,等你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