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章 记忆之门（下）（2/2）

小南死于一场战争，当时，朝廷选中了她去做和亲的人质，她便欣然前往。她永远都是这样的一个女孩，对外界毫无防备，以为一切都是单纯美好的。但是，世界辜负了她，那一天，她被敌人从高高的城墙上扔下，而我，正站在城墙下方的军队中，大雨倾盆。

小南，不要死，我会保护你的。

这是自从我成为了哑巴之后，说的第一句话。那天，我们一起坠落了山崖，我牵着你的手，断断续续地说出了这几个字。那是我想用一生去注解的一句话，但是你却没有给我太多的机会。

也许是我太弱小了，总是在别人的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如果我保护不了你，那么所有的这些誓言又有什么意义呢？

在山谷的底部，我们找到了一粒种子，它说它是神。当我从它的口中听到关于长生不死的力量的时候，我的心怦怦地跳了。我想，如果这是我的力量，我便有足够的能力去保护你了。后来，我们将种子种在了那一片贫瘠的地方，一千年以后，它长成了一片广袤的树林。我发誓，这是我一生中犯下的最大的错误。因为长生不死的代价是，我们中必须有一个人将要死去。

最终，活下来的人是我，而你，以远行天外。

还记得那两只竹编的鸟儿吗，我为你买了一只南客，你想要为我买时，却只剩下了一只没有脚的乌鸦。丑陋的乌鸦与美丽的南客，也许我们的一生，就注定是这样一种矛盾的命运，我在黑暗处，你在光明处，这是上天的讽刺吧。

我需要力量，是因为我要保护你，而你死了，我手中的力量便也再无意义，而且，我将永远也不会死去。我的每一天都在思念与仇恨的交织中挣扎着，一百年，两百年，一直到一千年，这真的是祝福吗，对于我来说，这是魔鬼的诅咒。

但是我依旧在等待着，因为神说，一千年到来的时候，我可以开启一个瞳月之境，在那里，我能遇到我心爱的人，为了这一天，我心甘情愿地等了一千年。

我是一只没有脚的乌鸦，无法停息，只能永远地在天空飞翔，但是，小南，我真的累了。

如果可以的话，我希望自己能够死去，在见到你的那一天。

我开启了瞳月之境里的审判仪式，审判的对象是我自己，我期待着那一天的到来。因为，我终于可以死去了。

大雨在天空嘶吼着，那个叫做欧阳长生的男人站在了我的面前，心爱的女子的死去，让他得到了凌驾于神之上的力量，我毫无反抗之力。这样的感觉，似乎已经很久没有体会到了。

所有的人都说我是魔鬼，因为在一千年的时间里，我挑起了无数的战火，各地烽烟四起。你知道我在做什么吗，小南，我在建立属于你的国度啊。在那些寂寞的时光里，我一直在寻找一些可以永恒的东西，但是永恒是什么呢？我刻意地追求，却往往适得其反，我做错了么，如果你在的话，一定可以告诉我正确的答案。

我想用尽一生的力量来保护你，我想在你的世界里寻找光明，如果有一天，你看到天空有飞鸟经过，那其中必有一只是我，在云彩中等待着你重新起航。

欧阳段鹤与相忘。

“和我一起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和平吧，当你握紧我的手，再宏大的梦想，也不会遥不可及。”

也许，我应该称他为父亲，那个叫做黎世青的男人。

在我还是一个少年的时候，每天穿梭在城里的大街小巷，做着自以为正义的替天行道的事情。有一天，他来到了我的面前，他说，我想要建立一个充满了和平的国度，你愿意加入吗？

是他把这样一个宏大的梦想灌输进了我的脑海，我觉得，他是一个伟大的男人，他总有一天会实现自己的梦想，而我，要协助他一起完成。

征途的岁月总是充满了坎坷，在南下的途中，我们遇到了一个棘手的敌人，他号称幽兰将军。黎世青带着我们与他所带的军队交战多次，却始终无法真正地决出胜负。但是，黎世青一直很乐观，他总是喜欢豪爽地大笑，喜欢抱着酒坛喝酒，喜欢躺在马背上仰望天空。

他说，理想中的国度总有一天会实现，也许最终并不是我们所创，但却一定是因我们而起。

很多年以后，黎世青已经不在人世，而他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黎国，也陷入了风雨飘摇的境地。我握着她的手说，我一定会保护好所有的百姓，因为这里，是他的梦。

遇见她的地方，是一座小镇。那天傍晚，我们的军队停留在了那里，我看见她紧紧地守护着一个小孩，眼神中充满了坚强。我喜欢这样的女子，没有任何理由。

所以，和我一起去见证这个世界的和平吧。

我对她说起了我们的理想，我想，她应该会理解的。当我对她说，我要保护全天下的百姓的时候，我突然发现，当一个人喜欢上了一个女子，她在他的心中，便和天下有了一样的份量。

在黎世青病逝的那一年，我的女儿降生了，我知道自己肩上的责任有多了一份，而那一年，诸侯联军开始向黎国进发。

我带着她和女儿开始向城外疯狂地逃跑，这本来不是我应该做的事情，但是这两个女子，是我一生中最重要的两个人，我发誓要保护她们的安全。

我的左手是我的家人，右手是我的国家，不要让我在二者之间做出一个选择，因为，我宁愿牺牲自己，也要将他们统统保全。

在护送她们的过程中，我受伤了，很严重的伤，锋利的羽箭插入了我的背后，我能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在不断地流逝。那时，我想到了一个地方，曾经有一个叫做乌鸦的人，带着我和她一起去过的一个地方，那里叫做长生林，是一个远离硝烟的世外桃源。

如果有一天，战火不再了，我们一定要在这里建一所房子，然后幸福的生活。

这是她曾经说过的话，然后，我附在她的耳边轻轻地说：去那个我们曾经约定的地方，在那里等我，等我回来。

我将她们母女俩扔下了悬崖，我知道那里有一个大树会接住她们，这也是唯一能救她们的方法了。然后，我引开了敌军，带着沉重的伤势重新杀了回去。因为，我知道，我的百姓在等我。

也许，我终究还是要死了，当我击退了所有的敌军，再次回到永宁城的时候，到处都是残破的废墟，让我已经无法认出这就是我们曾经引以为荣的地方。

一个小孩在废墟之上大声地哭泣着，我走了过去，将他紧紧地抱在了怀里。

结束了，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我累了，双眼疲惫地想要闭上，我抱起了男孩，想要告诉他我的梦想。

你能帮我完成吗，我已经无能为力了，可以吗，带着我的名号生存下去，我给你取名为，欧阳长生。

原谅我，再也回不去那片森林了，但是，你总有一天会找到我。当那满载着和平的理想之国建立的时候，我就在那里，那是我一生的梦想归宿的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