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无限风尘无尽沾(中)(1/2)
到和苏传报的一刻风胥然心中升起的竟是一股止意。
“朕自逃席众卿代朕敬贺靖王尽欢达旦无醉不归”——冥王海量朝野共知;不过以他素向的冷峻持重宴会之间却是从来很少有人敢上前劝酒自然也就从没有什么过饮之下的失仪失态。自己一向明白这个资兼文武少年起便屡立大功得到朝野最多敬爱拥戴的亲王、皇子、儿子为了维持那威严庄重几乎到完美的形象花费了多少心力。但相别两年一朝重聚那些被确切执行的每一举手一抬足都似用尺规精细丈量、严谨到刻板的朝堂礼仪规矩却让自己难得的感觉碍眼。
不过纵然大喜大庆自己又定下了旨意靖宁亲王也不会真的便任由自己沉溺在众人的恭贺和赞美里吧?自己离开御花园后的继续留席与众臣交谈欢饮只是在尽身为皇子、亲王、三军统帅的职责罢了;能够支撑到现在这个时刻是将责任尽完也差不多该是他的极限了。睁开眼斜斜一瞥门边静立的巨大水钟风胥然微笑一下随即从倚靠的软垫上坐起身来。
“臣风司冥拜见皇帝陛下。”
看着倾身拜倒面前的青年风胥然心中浮动起一股由衷的赞赏:武德皇帝传下的这身软锦战甲作为北洛最高军事统帅的正装已历十代。穿着这一身为国家建立宏伟功业得到皇帝特旨的恩令嘉奖而在擎云宫最高大殿接受百官朝贺地北洛上将军。自风氏立国以来共有三十七位但这一次却是武德皇帝以降第一位真正风姓的嫡系王族获得了这样的殊荣——两百年前大6“军神”洛风氏最卓绝的一代统领风亦文在战场上的英姿经由其侄武德皇帝的两百年血脉流传终于重新展露在世人面前;而这一身依据风亦文当年着装改制而来的战甲也终于因为穿着之人的精神气宇完整地展现出神明垂爱、一代将星真正不凡地气度风采。
只要看一看眼前英姿勃地青年。就可以理解武德皇帝为什么在登基大典之后。无论何种祭祀庆典、重大地国事场合。都是这样的一身戎装了!向风司冥微微笑着风胥然头脑中却迅回想起正午靖王一行进城之时黑袍、金甲、神骏无匹的玄色战马衬着那杆冥王的绣金大旗华盖下沉着大度的青年给人心带来何种样的震撼。夹道欢迎的京城百姓御驾车辇行经之时掀起一阵阵山呼海啸似地欢呼更有无数一边含着眼泪一边就当街跪倒——翻遍史册。或许从武德皇帝平定多国联军、彻底稳定北洛统治风氏王族再也没有得到过这样多百姓自自觉的拥戴、敬爱和膜拜。而当初开创北洛基业、威名远播的武德皇帝保家卫国建立下世所公认的赫赫武功之时也已经年逾不惑;然而身前静静跪立的青年此刻年纪竟还不足二十五岁。
功先祖青出于蓝。
林间非代拟的嘉奖敕文上原本没有这一句。但在迎接仪式“一切以太子礼仪”命令出同时。自己亲笔在圣旨上添写下这八个字。泰安大殿上旨意宣昭注意到青年闻听这一句时不能自抑的微微震颤胤轩帝心中瞬间流露出的满意和满足。其强烈几乎胜过了六十年间曾经有过地一切情感。
有子如此……突然意识到年轻地亲王依然单膝跪地不曾起身风胥然急忙轻咳一声随即笑道:“快起来——这时过来御花园那边大宴逃了可也算抗了朕让你欢畅通宵的圣旨。”
“谢父皇。”利落地起身风司冥只顿一顿随即顺着胤轩帝手势示意坐到榻上隔着几案与他相对的位置。“御花园那边大宴尚未结束正由林间非林相继续主持与群臣、诸将共饮同欢。后宫女眷们地宴乐母后言尽欢未必定须恣情此刻夜深已半众皆尽兴因此也可散去;并传懿旨遣宫中车轿妥善送宗亲、命妇、官眷们各回府邸。”
风胥然闻言微笑轻轻颔道:“这样也对。闺阁之中到底不比男儿尽欢未必恣情强撑过劳反而不美。再者虽说明日休朝百官尽兴归家也需有人照料这一点却是你母后想的周到了。”说着看一眼风司冥“只是御花园大宴让林间非代为主持?他是有名的‘三杯倒’禁不住酒没了你在场镇压遇上多马、韩临渊那一群如狼似虎的武将却小心明早白琦打破你靖王府大门!”
当朝宰相夫妻情深朝野皆知。因林间非酒量狭窄夫人白琦曾为丈夫遭同僚强灌醉酒伤身误朝而寻上门大闹被承安京中引为一桩笑谈与美谈。然而此刻胤轩帝难得的轻松玩笑却只得风司冥微微勾一勾唇角。“是林相见儿臣席上职责已尽虽身在而心意离因而主动代臣接下主持一席。”
闻言风胥然心思微转顿时呵呵轻笑:“身在心离……是了这果然是朕的不是——终于回到家来这金子样的第一夜原不该只想着让你放心大醉。御花园那边既有林相主持朕这里更无他事司冥你这便跪安。朕再许你三日……不五日的假期你就安心与佩兰、世子好好团圆吧!”
“谢父皇洪恩。”
见他起身到面前跪拜行礼随后站起却不转向殿外离开只是站在面前静静凝望自己风胥然心中微微一顿眼中笑意依然:“怎么?司冥还有事?”瞥一眼案头未批完的小叠奏折胤轩帝随即扬动嘴角“宁平轩的事务这两年虽一直有诚郡王协管着但真正总理的还是裴征。到时交接想来无有不便。兵部那头还有朝廷上涉及分管地副相
琳年纪渐渐上去几次到朕面前请免了这项。你既要把早就做熟的这一块替他接下来若还需人手就从宰相台还有六部里去提。不过朕看你府上的长史苏清你不在京里的这些日也帮着做了不少奔走联络。再历练两年确是可以大用的人才。到时不可顾忌着人言。为了所谓的亲疏公私就一辈子压着不用。”
“是。臣遵皇帝陛下旨。”
风司冥语声平静幽黑眼眸不闪一丝波光。
见他依旧静立不动风胥然不由微微皱一下眉。眼光一转无意间到年轻亲王战甲腰间的佩剑——是从四年前为靖王妃愤而起兵、闯宫辞驾那次起擎云宫中便默认了靖宁亲王佩剑上殿的特例特权。虽然风司冥除那一次地失态外从来恪守禁规眼前这一把与战甲相配地佩剑镶金嵌宝地剑鞘、短短一尺的长度。富贵繁丽也无一不切合礼仪、装饰的本意胤轩帝却突然一股莫名森寒直袭上心头。暗暗吸一口气:“司冥大宴后觐见行礼你还有其他的事么?若没有便告退罢!”
“是皇上。臣到驾前觐见确有事情禀奏。”
风胥然目光顿时一凝身子已然正坐。“奏来。”
“先。臣领皇上旨意。与百官、诸将大宴同欢又到皇后主持后宫女眷宴席之上朝拜、恭贺母后千秋。随后。约在丑时三刻后宫宴乐结束母后令内宫车马护送宗亲官眷等回府。”见胤轩帝微微颔风司冥身子越挺得笔直。“宫掖出入乃是内禁卫重责大事。内禁卫由穆郡王与臣共同协领臣自胤轩二十年正式拜领此职虽有两年在外职责并未曾解。今臣既在宫中又逢大朝大宴不敢懈怠会同穆郡王与禁卫统领于杰增加三倍内城巡视。却不想”说到这里风司冥顿一顿平静语气中透出一丝异常锐利“竟然在南朝阳门宫墙之侧现潜行人影!”
风胥然闻言一震双眼紧盯住青年皇子全然幽沉的黑眸:“潜行人影?难道是……刺客!”
“臣不知。但深夜潜行禁宫必有不轨。”风司冥摇一摇头平静的语声不显一丝波澜“内禁卫立即追击但潜行者极力奔窜;无奈令乱箭毙于金水河下。”
从容一语却仿佛重石倏然砸落。胤轩帝尚未及开口突听殿门边“哗啦”一声在寂静深夜中分外响亮。两人顿时转头却是重新端了茶水进殿伺候的和苏也许是因为殿中光线幽暗托盘搁上门边长台时在不知什么地方碰撞了一下。见两人目光一齐射来和苏急忙躬身:“皇上恕罪!”
不置可否地收回视线风胥然垂下双眼烛光地阴影恰好遮挡住脸上全部的表情。沉默片刻只听胤轩帝沉沉道:“乱箭射毙……好啊很好。虽不知潜行者身份但有逃窜一条击毙便是正理。靖王当机立断此举正合朕意。”
“臣谢皇上赞许。”微扬嘴角风司冥略往后撤身半步继续说道“今日承京因大喜而共庆开放夜市欢畅达旦令朝野君民同乐。此为皇上垂爱百姓之举展露我天家恩德。但京师百姓自爱北洛却不可不防有敌细宵小混迹城中伺机作乱坏我君民同乐之本意。今夜竟在深宫禁城现潜行之贼人实在令人惊心。虽两名潜行贼子已然伏诛臣心仍有不安不知皇城是否隐患尽除更担忧京师百姓欢欣喜庆之情受到无辜影响。因此臣已密令皇城禁卫军严守擎云宫九门令五城巡检司调属下兵马全部在城门、闹市与神殿、有司衙门等重要地点加强往来巡视。”
“哈不过是两个宵小毛贼竟惊动了如此多禁军人马——但以司冥心怀百姓不破坏城中此刻喜庆的思考顾虑这番不小的安排动作应该没有让宫里宫外欢闹的百官百姓受到一丝半点影响吧?”依旧低垂着眉眼胤轩帝的声音深沉中透出隐隐类似金属的尖锐冷硬“真不愧赫赫冥王统军调度果然是严密谨慎。滴水不漏得很啊!”
风司冥没有说话一只手却是悄然搭上佩剑剑柄随即一点点收紧。
“说吧司冥——今天晚上你究竟是想来做什么?”抬头直视静立的青年双眼胤轩帝鹰眸射出冰刀般地光彩。“这一身这个姿势神情。还有这一切安排。风司冥。你到底想对朕说什么?!”
本作品独家文字版未经同意不得转载摘编更多最新最快章节请访问!一字一顿挟着帝王全部地威严狠狠吐出到最后一句气势已是开山崩石、惊涛拍岸在幽静的澹宁宫殿宇形成阵阵深沉回响。然而一切狂涛巨澜在狠狠撞上青年男子夜一般黑色眼眸之际却是如激流贯注直入深海。顿时再不见任何汹涌澎湃。
凝视着胤轩帝年轻的皇子脸上甚至浮起一丝极淡极淡地笑意风司冥静静开口:“——退位或者由我来代父皇下诏禅位。”
只听“哐当”一声殿门边内廷总管和苏手上的茶盘在脚边跌得粉碎。
“这是要逼宫?”
看一眼面色惨白的贴身内侍胤轩帝沉默半晌。然后缓缓开口。
嘴角边微浮着笑意。风司冥轻轻摇头:“史书后人会齐齐赞颂父皇禅位让贤绝不贪恋权位的美德。”
“史书。后人……看来你已经把一切都安排好了不会有半点遗漏疏忽?”唇角挤出一个扭曲地弧度风胥然表情古怪地微笑凝目儿子伸向腰间蓝玉地右手却是不能抑制地微微颤抖。“都说冥王周密最善用兵;从来都是万全打算精准一击必然奏效——能对朕说出这句话做地准备想来不少吧?”!”嘴角上扬青年的双眼光芒却越清冷。“至年父皇作的准备更少。”
话音未落风胥然脸上已然变色:“风、司、冥这是你第一次跟朕这般说话!”
“儿臣迫不得已。”
“好一个迫不得已!”
“是父皇逼儿臣太甚儿臣实在无法继续隐忍。”
“什么隐忍?这些年来朝廷种种举动的真意?笑话!你还会不知道?”握拳在几案上重重一捶风胥然奋力克制住咆哮的冲动“祈年殿中因思壁前朕的心思何曾瞒过你?你比任何人都知道朕话已心照你又需隐忍什么?”
“是父皇成就儿臣的一片苦心儿臣铭记在心不敢有一刻相忘。”
“既然知道苦心更铭记不忘——那为什么?!”一句快似一句地答话直勾得心头火势将作燎原风胥然双手一齐握紧蓝玉倾尽二十六年君主积累的全部自制力强迫自己稳坐榻上不动不摇。“风司冥你从来不是等不得的人。擎云宫中除了你的母后最善隐忍按耐的便是你。为什么要冒天下之奇险做这等违悖理法、逆乱犯上的愚蠢之事?”
“父皇何苦明知故问?”勾一勾嘴角风司冥眼中倏然透出冷冽光芒。“违悖理法、逆乱犯上难道不是父皇先违反了神明传下的理法教诲敢冒无上威严试图背弃在神明面前立下的誓约?愚蠢之事或许在父皇以胤轩二十六年来大治无妨以为如此。但在司冥从未曾以此评述自己。”
这不是普通意义地借口更不是简单论证行为正确合法地礼教上的理由——意识到那双黑眸中全然的认真风胥然不敢置信地摇一摇头双眉深深皱起:“风司冥你……但因思壁上地那些你都忘记了么?国史馆中的那些你可以都抛之脑后么?赫赫君家北洛最高公爵爱尔索隆你以为他们仅仅是王朝的守护者你以为区区一个并无实意的公爵虚衔、一个常人甚至完全不知的殿下的尊号就可以满足他们了吗?”
沉默着风司冥静静凝视一脸真心忧虑的君王。但听到最后一句脸上却顿时浮起一个大出风胥然意外的微笑:“皇上皇帝陛下您曾亲口告知儿臣‘爱尔索隆从来不单单是风氏王朝的守护者。’您早已告诉我爱尔索隆是为这片土地而生是这片辽阔土地和土地上人民的守护者——王朝尊奉的守护者亦是王族必须承认的监督者。‘民以康乐浩荡长风’。与‘国以永宁爰及苗裔’何者更为尊贵恒久不言而自知。”
“正是你说得完全正确——然而哪个帝王能够允许有更高地法则凌驾于自己之上?”急切地拍一下几案风胥然的语声却转而平静下来“因不能则必起争端。四十年来的故事。朕不愿看到不久的后世重演。”
“不。父皇——因思壁上。君氏一脉流传执政百六十年……一百六十年这绝非‘不久的后世’。”说着风司冥眉眼舒展露出一个淡淡微笑“而子孙之事自有子孙承担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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