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六 醒悟(2/2)
而芙蓉方才那一番话,恰似分开八片顶阳骨,倾下一桶冰水来,令探春不单颤栗发抖,更兼心头霎时雪亮。
所谓一山不容二虎,所谓不是东风就是西风,便是这样了。即使有一方想着趋迎奉承,忍气吞声求个平安,只要另一方看不顺眼,任你如何想着要省事,照样要打叠起精神来应对化解对方的招式。
而更为糟糕的是,这看不顺眼的一方,是掌管一府事务的正房太太。只要她动了真怒,赵姨娘和她顷刻间从奶奶小姐,沦为奴婢仆妇,也不是没可能的事。
想到这里,探春不由打个哆嗦。忽然想起每天跪在地上为她端洗脸水的那个丫头,她的表情总是谦顺恭敬,双手过顶,举得极稳,即便上头搅水使力,端住的盆连晃也不会晃一下。探春曾经偷偷感慨过她肯定经过特别的训练,手劲才会如此之稳。当时觉得惶恐而怜惜,现在回想,却带了几分沉重与恐惧。
难道自己也会落到那个地步么?
如果在今天之前,这问题是极其可笑的。但经历过方才的风波后,她不再认为这只是个笑话。
这里是阶级分明的古代,对于上位者而言,下位者的命运不过是手中一根丝线,觉得颜色相合可了心意,便绣到上等绸缎上。若嫌颜色不够鲜,捻得不够紧,入不了法眼,便是随手丢弃的下场。
这样任由操纵作践的下场……谁愿?谁想?
合该是,不进则退。
探春深深埋下头去,不是伏首低拜,而是想忍住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
一旁芙蓉见赵姨娘若有所思,该是在细想今日之事,便不去打扰。转头见到坐在炕沿上的探春蜷成一团的模样,不由一惊,忙过来探她的头:“姑娘怎么了?可是病了?哪里疼?”
探春抬起头,小声说道:“没事。”
芙蓉打量她一番,见只是脸色不好,却并无痛楚之色。又探过额头与手心,确定无碍后,方松了一口气。只当她是被方才的情形吓道了,遂轻声说道:“太太一时生气,姑娘也别记着。该吃该玩该笑,仍旧照前。只是——”她细白的牙齿咬了一下唇,方道,“要听太太的话,日后别再喊奶奶作妈了,背地里也别喊。记住了么?”
探春静静与对她视片刻,才点了点头:“记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