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1/2)
我们回到那厅堂里,夫人抓着我,坐在她身边。我很不安。但想了几句经言后,不知不觉就如常起来。我望着众人,暗中背着一首诗说:“蝉,本以高难饱,徒劳恨费声。五更疏欲断,一树碧无情。薄宦梗犹泛,故园芜已平。烦君最相警,我亦举家清。”又背起许多其他诗来,打发无聊。听夫人同洞主说:“现在,这随心老贼必来报复,我们该如何办?”洞主说:“刚才谁来求见知道吗?黄府中人,找一个少年去作义子,我们把保罗带去,托他们求情,事情就了结了。”夫人说:“但愿如此。”
无底洞人向我说:“保罗,我们决定把你带到一个最尊贵的人面前,你如果不想我们遭杀,出现血腥,就帮我们说情。”我心说,天下没有狼谷岂不是更好?我点头。夫人说:“保罗,刚才洞主同他们商定了,也准你一年回家几次的。娘现在教你几路拳术,好吗?用心练,你的武功一定会长进的。”我说:“好吧。”离开这里,我求之不得。狼谷夫人把我领入一间专门练功的小房间,阿春和阿夏两名侍女立在里面,随时递水果给我吃,因为天太热了,动一下,就会浑身出汗。学武,可谓多多益善。我自然会用心的。一直到黄昏,我算把狼谷夫人的三十三招七星断魂掌学到手了。她让我再练几遍,然后,说:“孩子,娘再教你使毒的方法,好吗?”那,也好。反正我不会向谁下毒的。但掌握一点总是有益的。于是我们又在另一个房间内学。
当晚,并没有多少客人来赴宴,而且夫人也不准我出去见谁,只在小房间里,同她,以及几名最贴身的丫环一块用餐。饭罢,夫人说:“保罗,娘问你几句话,你现在觉得娘是不是天下最恶的人?”我学了乖,我怕发生意外。我说:“娘,牛羊对敌人也会凶的,而虎狼对儿女也充满了爱。”“你,叫我娘,叫我娘了?”狼谷夫人忽然掉了泪。我轻轻一笑,说:“求娘不要再干恶事了。你答应过的。”“我答应,我答应,孩子,我。”她居然哭起来。最凶残的女人也永远有仁慈的一面,就是对她的亲人。何况到底她如何残忍我不得而知。我心说,嘴巴上甜一点没有坏处。我损失什么呢?如果天下说保罗是狼谷夫人的儿子,那么岂不想,污泥中也会长出许多纯洁美丽的鲜花来。这没有关系。直臣的儿女可能是恶贼,而强盗的儿子可能是善人。
狼谷夫人说:“孩子,你愿意听娘说一说往事吗?”我说:“你说。”她说:“娘从前也是一个最善良的女孩子,娘生在开封一个小商人家。娘……”还没有说三句,便听见无底洞人叫了:“夫人,夫人。”夫人只有歇下,应道:“做什么?我正和保罗在说话呢。”无底洞人说:“开门。”阿春开了,他就进来,说:“西天恶魔又来了,要我交出保罗。”语气很不安。夫人说:“他怎么会知道?”洞人说:“一定是随心这个狗贼遇见他,同他说的。”“他现在哪里?”“就在厅堂里,也带着他的女弟子。”夫人说:“保罗,娘一定不再做坏事。你一定要回来,听见了吗?”我说:“知道。”她取出两块玉佩挂在我颈上,说:“这是娘最喜欢的玉佩,你不要送给任何人。西天恶魔不会害你的。”
她说时眼睛已经带泪水。我们到厅堂时,便看见二十八癫和小骆等人围着一对男女。两人都戴着面具。其中恶魔身材比洞人还高半个头,比我和其他人高出一头。而那女弟子倒如常人。他们的衣服是黑色的,各带着一把锯子。现在恶魔哈哈大笑,说:“无底洞人,再敢找儿子来报仇,老夫不会放过你的。如果生了儿子,教他武功,老夫也不会甘休的。”狼谷夫人说:“保罗,要记得娘呀。”便痛哭。狼在羊面前是凶恶的,在魔面前就不行了。恶魔说:“你小子就是保罗?包了锣,是敲不响的。去掉伪装如何?”他又顾自笑着。无底洞派谁也不敢接话。恶魔拉着我,说:“走吧。”呼地飘了出来。他的女弟子也出来了。我听见狼谷夫人的哭泣,就如那夜听见刘芳芳和阿飘等人的声音。我忽然冒出一句哲理,说,你抢了别人的,人家照样抢你。这个世界就是如此。谁也不合神的旨意,包括我自己。
我们出了谷不久,便坐上马了。听见那女的说:“师父,真把他交还给随心吗?我们带着吧?那里太寂寞了,师父,我要一个同伴。”原来是年轻的女子。我好怕。因为她的武功厉害。那恶魔说:“小鸟,师父由着你,你想如何便如何。”那小鸟说:“谢谢师父。我们别到约定处,也不要随心的那些礼物。”马便向什么地方飞驰。我这一次却无故地发慌,不知道到底怕什么。我们大约行了几百里吧,那马浑身是汗,而脚力也越来越慢了时,那女的说:“师父,停下来休息一下,让马吃些草。”她的话带着什么地方的口音,我极力思索了,才算明白一点意思。我们坐下来。四周蛙虫叫个不休。那女的问我:“你会什么武功?”我说:“你说什么?我听不懂。”女的扇了我一嘴巴,说:“蠢货,这样也听不懂?”我立时恨起来。我心说,只是不可伤害人,但凭你们的名号就是恶人了,我要除掉你们。我会的。
女的说:“刚才疼吗?”我说:“疼。”她又扇了我一嘴巴,哈哈笑着,说:“现在呢?”我心说,难道真的斗不过她吗?我出道以来还从来没有败过。我呼地挥掌击向她,乘她闪时,我向另一方跃开。那恶魔只是平常口吻说:“小鸟,天下难得你看上的人,怎么又打他?”也不拦,也不追。好像躺在草地上挠痒。而那小鸟却追过来了。她的轻功着实吓人,真像一阵风。但我还是避开了。我心说,黑夜会帮我的。神会救我脱离一切不幸的。我飘出来,只顾向前去,到浑身再也没有一斤力气时,才停下来,见后面没有人,便倒在地上大睡。我心说,什么东西嘛,不过如此。还以为天下无敌的家伙。以后,我虽然不可主动寻人动武,但遇见这种非礼之事,一定要用硬的方式来处理,再也不去做这个恶贼那个魔头的义子义孙了。恢复了后,天早已亮了。我寻见一处溪涧洗了脸,便想回杭州去。到蝴蝶谷看看。但难道真的去寻那些字画?蔡京既然不是好货,我为难小荷做什么?我若再留在童贯身边,永远难以摆脱江湖纠纷。这什么的恶魔一定以为我会去这三个地方,一是童贯处,一是狼谷,一是泰山派的那地方。现在,我反其道行之。哈哈。
我从来没有学过易容化妆之类手法,但我也怕别人很快认出来,便用泥巴抹了脸,再粘上一些野花瓣,把衣服也弄破烂些,还好,有狼谷夫人给的玉,如果卖了或当了,可以吃几万顿饱饭了。我身上又没有兵器,遇见的如果不相信我是要饭的,也断不会看上我几眼,而认出是童贯的义子来。我根本不知道现在所处的是什么地方,遇见一位面目和善的老农夫,便过去问。老人说:“这里离开封府八十五里。小后生,看你的样子,不像一个乞丐,文质彬彬的样子。是不是饿了,老儿家就在一里处,去老儿家吃饭。”我想,在老人处呆上十天十夜,事情就会过去了。而找不到人的西天恶魔也自然回西天老巢里去了。我出来,平安无事。我便同意。老人再锄了几下,说:“老儿刚出来,家里薄粥还没有凉。”我到了老人的家。老人的家中有三间茅屋,都像年纪很长了一般,随时会被大风刮倒的。老人的家独门独户,最近的邻居也有五十多丈,前后种着几棵果树,养着几只鸡,一条狗。家里居然没有人。后来他说两个儿子都在当兵,老伴转嫁了。在几十年前就转嫁了。没有女儿。这地方太合适了。我说:“爷爷,那我就给你作孙子了,帮你一块干活。”老人把一碗薄得简直不能称为粥的东西端来给我,说:“喝,唉,刚完了税,还欠着保长三千文钱呢。听说上面没有这么多税的,但派下的份额依旧比去年多一点。其实那些余钱,都是知县拿去贿赂了州官,可以调个好县。”
我看见粥内飘着好几条米虫,便端起来,装着吃的样子,要暗暗去倒了。老人家发现了,说:“你作什么?看你颈间的玉,你一定是贵家公子,吃不得这种苦的。老儿去阿毛家借两只鸡蛋来打给你吃,睡上一觉,就回去,你父母一定在焦急地寻你了。是不是赌输了钱,怕家里骂?”我说:“不是。”我把粥放回去,看见这些东西,真的没有食欲了。菜是什么呢?只有一小碟,又臭又黑的腌菜。我本来以为青菜豆腐应该有。这样的家境,我真的怕难以住下十天半月的。老人却喝下了一碗,说:“公子,我们的人家,还会有什么好东西呢?”我说:“不是,我也是穷人家的孩子。老爷爷,我一点也不饿,别去借鸡蛋了。”他说:“我好几年没有养猪了,不然,总要腌上一些猪肉待什么客人来可以招待的。几只鸡又不还债,几十只鸡蛋刚去换了一点盐,其它东西可以省,这盐却少不了。”他又喝下一碗了。看他的胃口,好像十碗八碗决不会嫌多。我想,把玉佩卖掉一块,换许多钱,既替他还了债,又可以买些好东西。但我忽然想到,如果这样把东西交给他,他一定会传出去。这里离开封这么近,我还逃得了?就当是我到了无人的地方,只要有一口水喝也可以了。还奢求什么?难道真以为自己是公子少爷?可笑。我坚定下来,把内心的一切对美食的**都除去。老人已经走出去了,叫我稍候。我拉住他,说:“不饿,真的。连中午一块吃就可以了。”
老人家没有我力大,只有回来,他看了我几眼,说:“看你的样子,不像个放荡的公子,如何逃出家门呢?少年人应该抓住时光好好念书,像老儿等,一辈子干不出头的事,最后什么也没有,唉,到年老力衰时,就惨了。怕这样薄的尿水也喝不到了。你父亲如果是大臣,还可以靠荫得一个小官做做。如果你父亲很有钱,还可以捐个小属员来。不然,要想出人头地,乱世靠武艺,太平就靠学问了。是不是上青楼被家里责骂?少年人不可以放纵的。你又不愁娶不到三妻四妾的。是不是?听老儿一句,没有错的,早点回家。”我说:“我没有父母。”他说:“谁个没有父母?不要乱说。父母听到一定很伤心的。现在老儿要去田里了,你独个儿在这里吧,要喝水这瓷壶里有,别的没什么。”我说:“知道。”他就扛着锄头走了。
我躺在竹席里。眼睛闭着,但没有睡去。不久,听见有人进来,叫道:“老田头,吴财主家砍竹子,招人呢,你去不去?”我忙说:“田老伯去田里了。”那人是三十多岁的青年,皮肤很黑的。他盯住我,问道:“你是什么人呀?”我说:“做客的。”他就出去了。大约过了两个时辰,近午时,我听见这个青年说:“就在里面,大人,现在可以赏小的银子了吗?”“别慌。”一人吼道。便有几人走进来。像官差。我立时起来,这几人说:“童少爷,果然是你,让我们好找。快走吧。童大人可发火了。称找不回少爷,我们几百个人都滚蛋,当不成差了。”我现在既不坚决留,也不坚决走。当时没有想什么。那几人便拉着我出去了。外面有几匹马,一个当差的说:“小四,你们说让少爷坐轿子安全呢还是骑马?轿子就是太慢,现在又没有。”那人说:“凭少爷的武功,天下几人能挡?少爷,骑马吧?我们快走,听说,什么西天恶魔也在寻索你呢。我们在路上得知的。听说西天恶魔是西夏第一高手。”另一人说:“给少爷戴上斗笠,帽沿低一些,再让马快点奔,一闪而过,一般人认不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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