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气吞万里如虎（1/2）

第二日，将至正午，紫禁城却还被笼罩于浓雾之中，那一丝阳光丝毫不能给人带来温暖意味。.26dd.Cn

结束了早朝之后，崇祯皇帝分别召见两位昨日给自己留下深刻印象的年轻人，今日他的精神已经完全恢复，而且心情也很不错，因为早朝之时有捷报传来，卢象晟与洪承畴二人果然是没有让自己失望，比起几位前任来说出色许多，西北的流寇分别被荡平几处，什么不沾泥之流的匪首也被斩杀，如果内患平定，大明也才有充足的力量应付辽东清国的不断进逼。

今日皇帝主要召见的对象还是身为锦衣卫军官的王小石，在皇帝眼中他是有栽培提拔价值的，因此自然先行召见。

王小石进入御书房立刻就感受到端坐的皇帝脸上的喜悦之色，心中暗暗高兴，龙心愉悦之时晋见自然是有很多好处的，山呼万岁之后，皇帝让他平身。

“王小石你昨日给朕留下了不错的印象，行事果敢谈吐机智不流于俗表，朕今日得空与你相见，很想听一听你对于当今大明天下所面临的内忧外患之看法，希望你畅所欲言不要畏缩扭捏，朝堂之上有太多的腐儒而武将之中更是缺少有前途值得栽培负以重任之人，朕对于年轻英才真是充满渴望！”崇祯皇帝很是充满期待的眼神投向于他。

王小石先是有些诧异于皇帝居然向自己直截了当的询问国家大事，随即凝视远比实际年龄要来得苍老的皇帝容颜也有些钦佩于他的勤政，心中却在思忖总要说些让皇帝刮目相看的新颖观点才能显现自己的本领才是。

“陛下所言让小石惶恐，其实如天子门生卢象晟大人那般的儒将却都是世人景仰，小将大胆妄言还请陛下赎罪！”尽管方到京城王小石却也知道如今在万岁心目中最为走红的武将是谁，很奇怪自己对于传说中的儒将也有莫名的景仰，因此方才所言也不能算是对于皇帝投其所好。

“尽可说来，言者无罪。”崇祯皇帝捻着稀疏的胡须微笑道，对于卢象晟这位天子门生他一向都是很看重的，心中时常思忖：“朕若多发现提拔如他那般的年轻人统帅军队治理天下何愁不能建立太平盛世，可恨这朝廷的重臣却都是些老朽昏庸之辈，朕虽为帝王撤换杀戮不少，但是论资排辈上来的却还不如以往，也许真正的年轻英才都被他们阻挡难以出现在朕之视线，卢象晟若非当年勤王被召见如何有机会为朕分担忧愁为大明社稷奉献全力？”

“如今大明之内忧外患看似不外乎西北兵乱与辽东烽火让陛下忧心忡忡国家不得安宁，朝廷被迫两面作战却是都处于困境之中，导致府库空虚税赋增加民生凋敝，再加上连年天灾导致难以有缓和时间让大明休养生息，微臣斗胆妄言朝廷之中党争更是不断，地方之上据说官员并非都乃清明爱民——”

崇祯的茶杯拿在手中却并未沾唇，面色变得苦涩起来，“你说得不错，难为你年纪轻轻所说正是切合要点，朕登基以来自问勤勉却始终无法扭转局面，难道真是天意使然，让我大明天下遭遇浩劫不成？”

王小石却是猛然大喝一声，“谬！大谬也！其实国家真正陷入危难的原因并非天灾与辽东西北难以平息的烽火，而是因为我大明之人皆已经失去了开拓之思想，就算是陛下又何曾还有当年洪武帝与永乐帝远逐蒙古于草原的雄心壮志，心中所思最多也不过是克复辽东却绝对并非如当年岳公所思之直捣黄龙！”心跳加快，这可是有攻击皇帝的嫌疑，不过的确会给皇帝以真正震撼，也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这般勇气，浑身热血奔流，顿时就滔滔不绝的说了下去，“其实直捣黄龙在小将看来亦不是真正目标，天下广大未有尽头，陆地之上自可向西继续探索，只要全国臣民能真正得以国家利益为重，团结一心倾尽全力一定可以在平定那两处烽火的战争锻造出一支无敌雄师。而西人当今正是航海时代听闻各国都有无数海船载有国民四处远行发现土地攫取利益，而我大明却丧失了开拓的精神，当年郑和七下西洋之海船听任腐烂无人再提远航之举，此时正应该扬帆畅行于海洋之中夺取海外的资源克使国库充足百姓富裕，绝对不能固步自封陷入闭关锁国！”这一段话却仿佛是从未在自己脑海中闪现过一般却也激动地从口中说出，让他不由感觉到一丝诡异，也许自己所拥有的智慧潜力其实真是无穷？

崇祯皇帝被震惊了，手中的茶杯剧烈的颤抖，有几滴茶水溢流而出却不自知，眼前的这个青年居然在自己面前暴喝，然后滔滔不绝地说出这么一番让自己仿佛从未想象过的言语，但是这激荡的话语热切的眼神却又分明将自己感染，仿佛自己的热血亦开始激荡，眼前居然憧憬出现了金戈铁马碧浪滔滔的画面——

“陛下，您当初少年登基就可以毅然决断铲除阉党魏忠贤，是何其的果敢英明，套用一句如今流行的话语，让臣一直很想面对陛下说出‘对于您之景仰有如长江之水连绵不绝，又犹如黄河之水泛滥不可收拾。’”王小石顿了一下，脸上显现出一丝微笑，“如今陛下一定也可以拨开云雾带领我大明子民冲破困境，臣坚信从不怀疑，因此才大胆妄言未来，也许其中有少年轻狂之想象，但至少值得我们去努力，或许对于我们这一代人只是梦想但在我们的后代手中可以完全实现！”

崇祯重重地点了点头，抿了一口茶水，随即长出了一口气，道：“你说的话语对于朕来说很新奇，堪称气吞万里如虎，但的确让朕心中为之激荡起伏，朕并非一个抱缺守旧之人，如果真得对于国家百姓有利之开拓当义无返顾！”右拳重重地击打在桌岸之上，停顿片刻，脸色逐渐平淡起来，眼神中重新有了一丝阴冷意味，“但是如今谈论远景尚早，毕竟这两处烽火已经让国家陷入危难之中，朝廷之中的许多文臣武将皆让朕异常失望，朕也深感辜负天下之厚望，不要说开拓国家就连最基本的国泰民安都难以给予朕之臣民——”

王小石心中唏嘘，至少面前的皇帝不能算得上是荒淫无道之君主，看他深锁的眉宇瘦弱的身躯还真是让人有那么一点的同情，皇帝既然已经说得这么清楚对于如今的文臣武将皆很失望自己当然要再度表示效忠了，立刻跪倒在地，重重地以头撞击地面，“王小石意抛却生死追随陛下，刀山火海也决不退缩！此生奉献于我大明社稷——”

铿锵的话语咚咚的磕头之音无不让崇祯皇帝感受到年轻人的忠诚，腾身而起双手搀扶，目睹王小石头上的红印感叹道：“朕正是需要如你这般年轻充满朝气与忠诚的臣子，好，好，好！”重重地拍打着王小石的肩头，眼神中忽然掠过了一丝飞扬，“其实朕也还足够年轻，虽然不能真正万岁，却还有足够的时间实现你所说的想法，也许不要等到下一代，其实朕从小亦有扬帆碧波之畅想，过往倭寇逞强也与我大明荒废海防有很大关系，若有强大战船扬帆至少可以保卫松弛海防！”

皇帝的话语与信任让王小石真得难以将他与那个昏庸残暴的杀害督师的形象联系起来，真心激动道：“陛下圣明，臣期待着有朝一日能为陛下驾御战船扬帆碧狼，虽然臣还从来没有操船的经验——”

“哈哈，朕还担心到时候你不仅不会操船别晕船掉到碧浪之中了——”崇祯皇帝轻松的微笑，“好，今日朕心情不错，就与你这个小子一起喝上一杯美酒继续畅谈。”

王小石也微笑道：“谢主龙恩，不过外面还有一位更加年轻的小家伙还在等待陛下召见呢，还请陛下先见他一下，不然我饮美酒让他空着肚子等待终究有些过意不去，毕竟昨天我与他也算搭档一场的。”

“好，朕就先赐予他一杯美酒勉励几句，不过今后也许你与他不会成为朋友的。”崇祯别有意味的一笑，“朕已经答应曹化淳的请求让这个小子赵若跟随在他身边培养了，而你好象乃是王承恩的亲戚吧！”对于皇帝来说手下之人分成阵营未尝不是一件好事，相互斗争更加让皇帝的权威显现感到安全，而一派独大对于皇权绝对并无好处。

“嘿嘿，其实臣说起来也是沾了叔叔的光，否则也不会初入锦衣卫就先当上了百户头衔，不过这也是我自己去狐假虎威混来的，还请陛下不要怪罪我叔叔，他可是对于陛下无比忠诚为人又是力求正直的！”王小石的脸色微微发红，仿佛有些不好意思，看来皇帝对于自己还专门了解了一下，这一切都表明重用自己已经成为现实，至于让赵若跟随曹化淳对于自己未尝不是一件好事，这岂非等于在奸佞那里放上了一枚重要的棋子吗？

“不要为你叔叔解释了，朕自然知晓他的正直与忠诚，虽然你寸功未立成为百户多少是因为他的缘故，不过被摆放到闲职去负责培训锦衣卫也是因为你叔叔的缘故啊，这可是不容易快速出头的位置你居然很爽快地接下了，让朕有些意外。”崇祯皇帝饶有兴趣地注视着王小石，“你难道对于自己真得是那么有信心又有耐心吗？”

王小石郑重道：“毕竟接受这项任务可以实在地为锦衣卫培训出合格的人才，又可以为微臣在锦衣卫的发展打好根基，臣还年轻虽然报国心切但是却明白也不能过于急功近利，如果失败那证明臣只是志大才疏之辈，那臣也就可以甘心离开去闯荡江湖，争取比较唾手可得的侠客之名也未尝不是一种生活方式。”

“你倒是有很豁达的心态啊，朕很欣赏！”崇祯皇帝忽然压低声音，“听闻你们江湖武林有许多传奇之事情，朕也一直很有兴趣，你不妨有空向朕诉说诉说。”

“哈哈，原来陛下还真是兴趣广泛有很多向往好奇之事啊，微臣遵命。”王小石感觉皇帝果然真得是又亲切了许多，口中忍不住哼唱一起一首江湖中应该很流行的歌曲，“沧海一声笑滔滔两岸潮，浮沉随浪只记今朝。苍天笑纷纷世上潮，谁负谁胜出天知晓？江山笑烟雨遥，涛浪汹尽红尘俗世几多娇，清风笑竟若寂寥，豪情还剩了一襟晚照。苍生笑不再寂寥，豪情仍在痴痴笑笑——”

崇祯皇帝也禁不住跟随着哼唱找寻着曲调，他的歌喉却要比王小石胜过一筹，“此歌乃何人所作？”

“乃是江湖中有名的黄老前辈，可惜他已经仙逝，不然我想若陛下请他创作一首激荡我大明军队的铁血军歌最是适合。”王小石感慨万千。

赵若经历了一夜悲伤精神明显不济，晋见皇帝的时刻也仅仅是强打着精神做到不失礼数，但是对于御赐的醇香美酒却是根本没有流露出狂喜的表情，不过皇帝也没有对他有过多的关注却也没有发现他不符合情理的表情，“奴婢谢恩，万岁万岁万万岁。”拜谢之后他就打算退出宫殿，对于自己身边的王小石更是刻意不看，害怕再次触动自己好不容易才平复一点的心灵，万一在此处落泪，如何收场？

王小石手中也端着御赐的美酒，双目却是凝望着赵若，心中感慨这位小太监对于秦兄的逝亡竟是悲伤至斯，自己无论如何要让他振作起来携手合作，“陛下，小石恳请与小赵公公干杯饮尽这御赐美酒，昨日面对那千钧一发的景况我与他为了一个崇高的救驾目标携手合作，忘记危险可谓共患难，如今同得陛下赐予美酒更是可谓荣辱与共，小石希望日后也能共同将全部心力奉献于我大明，不负为这片热土奉献生命之英魂嘱托！”眼神炯炯充满激励意味。

“好，好，看来你是想证明自己可以与赵若成为朋友啊，朕准许你们在此干杯无妨！”崇祯不以为意随口应道。

“干杯，朋友！”王小石眼神之中突然之间也有了悲伤色彩，声音却是一字一顿，“谁说少年不知愁滋味，但忧愁于天下危难却也应该酒入愁肠心更坚强。”

眼光注视之瞬间，王小石眼神中悲伤的色彩让赵若心弦微动：“朋友此刻其实与自己的心情相同，哪怕悲伤不如自己那般深厚却断然并非伪装，自己失去了师傅，也许真得可以拥有朋友？”

酒杯碰撞，赵若却感觉心灵仿佛也受到撞击，酒入愁肠却是果然让内心感受到一股火热激荡压倒心中之仇怨——

两名年轻人同时步出宫殿，并肩走出十数步之后对面相视，赵若冲着王小石点了点头，轻声道：“其实昨夜我想了许多，今日也感悟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