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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回 欲效漏网何匆匆(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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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01小节

两人穿街越巷,径投南门而来,出了城门,取道直奔方家村而去..26dd.Cn一路上两人急急惶惶,便似猎人追逐下的两只猎物,没命价向前急奔。

渐渐地月上中天,青光铺地,大道两旁景致清晰可辨,与白昼也无多大区分,只象是多了一层薄纱而已。跑了一会,小禾渐感体力不支,脚步先自慢了下来。好在两人这一阵疾步狂奔,少说也跑出了十里地,已将威坪城远远抛在身后。方破阵见小禾累得娇喘细细,跟着也放慢脚步,与她比肩而行。两人不住地向后张望,不见有人追来,各自长舒一口气,如释重负。

正行间,前边道上忽然传来一阵急骤的马蹄声,倾刻之后,四骑冲破夜色,出现在视线内,四名男子扬鞭催蹄,乘马飞驰而来。方破阵见那四骑追风逐电,奔势迅捷,忙拉了小禾,一同闪到路旁。

那四匹骏马堪堪冲到二人身旁,马上乘客一控缰绳,四驹扬蹄嘶鸣,倏然止步。其中一名乘客操着半生不熟的汴京腔调,在马上问道:“喂,小鬼,威坪城还有多远?”

方破阵借着皎皎月光,打量马上四名乘客,见说话这人是个青年,约莫二十五、六年纪,身材削瘦,小眼塌鼻,相貌甚是猥琐。与他并骑的两名乘客,均是中年男子,颔下都蓄了胡须,一人脸色白皙,一人眉毛浓黑。后面那名乘客也是位中年男子,但褒衣博带,不象前边这三人身着劲服,乃是个文士。四人脸上俱有风尘之色,想是经历了长途跋涉,方到此处。三名中年乘客见那青年出言打探路径,一齐侧目,都看着方破阵,等他答话。

小禾怪那青年问话无礼,心中有气,一拉方破阵衣摆,要他别说。那青年乘客眼尖,早将她这一举动瞧在眼里,明白她的用意,哼了一声,向白面客、浓眉客说道:“岳师伯、风师叔,常言道‘穷山僻壤出刁民’,这话真是一点没错!您二位瞧瞧,这小妮子刁钻古怪,丝毫规矩都不懂!”

那白面客不动声色,面色如常。那浓眉客听后,微微一笑,不置可否地应了一句:“是么?”那文士却谄笑道:“是啊!这小姑娘的确有点古怪。瞧他两个身上,胺脏油腻,不知是何道理?”

小禾伶牙俐齿,向时身处方府,常与姐妹们嘻戏斗嘴,莲儿、真真等都不是她的对手,这时听那青年出口伤人,一张俏脸顿时有如罩了一层寒霜,冷冷道:“也不知是谁不懂规矩?求人问路,连个称呼也不会说!”

那青年乘客脸色一寒,骂道:“好一个牙尖嘴利的臭丫头!”一抬手,手中马鞭向小禾脸上直抽过去。

方破阵心中愤然,暗道:“这人也太霸道凶狠了,原本就是你无礼在先,出口伤人在后,小禾又没说错。你这么一鞭抽去,还不把她满嘴的牙都给打落了!”他得霍梅意点拨武功,重练“鹤鸣八打”,身手已较往日远为灵便,眼见鞭势骤急,当下不暇思索,右手一把将小禾推开,左手五指箕张,便往鞭梢抓去。

他右手推人,左手夺鞭,两手同时施为,却无前后快慢之分,手法更是不慌不忙,颇具法度。那白面客与浓眉客一见之下,都是“咦!”的一声,大感惊疑。这二人俱是武学好手,见多识广,见方破阵出手不凡,便知他曾得高人指点,说不定是哪位武林隐逸、武学名家的入室弟子,也未可知。他二人深感意外,实未料到在这月夜荒郊偶然遇上的一位少年,竟然有此身手!

那青年乘客似也识得厉害,见方破阵左手向鞭梢抓来,右手猛地往下一沉,欲将鞭梢甩高,避开这一抓。哪知道他快,对手却更快,那鞭梢只微微一颤,就已被方破阵抓了个正着。

方破阵一觉鞭梢入手,立即转身,持鞭猛拉。他这一下变招极其迅速,而拉鞭的身法姿式,也暗合武学套路中常用的一招“倒曳九牛尾”,力道限于年龄,虽不甚大,但那青年乘客坐于马背,无从凭据,一个倒裁葱,竟被他位得跌下马来。其实方破阵至今所会的武功套路,只一套“鹤鸣八打”而已,这一招“倒曳九牛尾”,他从前既未练过,也未见旁人使过,只是他于武学之道,实是大有天赋,情急中不知不觉用上的一记招数,竟然无师自通,不教而会,大合武学至理。

那青年乘客翻身立起。他在同伴长辈跟前,被方破阵这麽一个毛孩子拉下马来,大失脸面,又气又窘,站在那儿,望望方破阵,又看看师伯师叔,一时间手足无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白脸客、浓眉客目光如炬,早瞧出师侄非那少年对手。这师侄武功差劲,人品低劣,天生一副奴才相,他二人身负重任,自京城南来,带着这个师侄随行,为得是途中端茶递水、铺床叠被,多个人侍候。这时见这不成材的师侄在那少年手底下吃了亏,也不以为异,各提缰绳,催马前行。那浓眉客道:“杨顺,咱们有正经事在身,跟个孩子闹什么意气?别再耽搁了,快上马走吧。”话音未落,**骏马已行出五、六步。

那唤作“杨顺”的青年听得师叔如此吩咐,不敢违拗,翻身上马,左手拉起缰绳,右手一扬,欲鞭马股,骤觉手中空空如也,哪还有什么马鞭?适才方破阵抓鞭在握,一拉即放,他跌下马去,慌乱中松开鞭柄,那马鞭早掉落在地,他心慌意乱,直到此刻方觉马鞭并不在手中。

小禾见他扬手空挥,继而惊愕猛醒,模样滑稽,忍不住扑哧笑出声来。杨顺冲她一瞪眼,她忙又捂住了嘴。

杨顺这根马鞭以老牛皮制成,香藤为柄,虎筋结梢,是京城中一友人所赠。他早想好了,回归师门后,在众位师兄弟面前,大可拿它当个炫耀之物,怎肯就此舍弃?当下跃下马去,弯腰去捡,手指刚触及藤柄,心底忽涌起一股恼羞之意,如涛如潮,不可遏制。他直起腰杆,向方破阵怒目而视,马鞭也不拾了,突然怪叫一声,挥舞双手,向方破阵直扑过去。

方破阵见杨顺上马复又下马,早已悄悄留神,待见他回目怒视,更是暗中戒备,防他暴起骤击。这时他见杨顺双手五指叉开,舞动双臂,有如一只巨鸟展翼般扑将上来,不禁也是“咦”的一声,将肩上的包袱取下,扔给小禾,道声:“接住了!”展开“鹤鸣八打”招架。

小禾离他二人不及两丈远,接过包袱负在肩上,见少爷和那不懂规矩的乘客动手打架,又喜又忧,喜的是:少爷可是为了自己才和那恶客打架的!担忧的自然是怕少爷吃亏。当下看得分外仔细,只见少爷这时所使的手段,居然和对手一模一样,毫无分别:如银月色之下,他两人便象是一对挥舞拍打着双翅的仙鹤,在作争食之斗。

方破阵习练“鹤鸣八打”时近两年,早将三十二路招数练得纯熟无比,更为难能可贵的,是又得了霍梅意的点拨,对其中精奥要旨的体悟,又进了一大步。霍梅意武学外用技法上的造诣,可说是已到了登峰造极、超凡入圣之境,遍视当今中原武林,无人能出其右,纵使正一教当年研创“鹤鸣八打”的张夸父复生,能予方破阵此套武功上的教诲点化,也不过尔尔。因此方破阵的这两年,实可抵一般人习练“鹤鸣八打”十年,甚或更长。即是如此,眼下他和杨顺所使招数相同,后者又怎能挡其锋锐?

杨顺见方破阵依样画葫芦,所用招数同自己一无分别,且方位拿捏之准,时间掌控之巧,身法展动之妙,更是胜过自已数倍,那份惊讶,绝不亚于方破阵见他使出这招“鹤舞昆仑”。他张大了嘴,一时合拢不来,对方手掌后发先至,胸膛早中一拳。

他痛叫一声,跌退三步,惊呼道:“五师伯、八师叔,怪事!怪事!这小鬼会使‘鹤鸣八打’,是本派弟子。”方破阵拳法虽精,内力却一无所有,击中他胸膛,只打得他肌肉生痛,并未受内伤,故而还能呼天喊地,放声大叫。

那三名乘客本已行出十余丈,听他这么一叫,立时回马返身。那浓眉客问明情由,脸色微变,对杨顺道:“你没弄错?他真是本派弟子?你再去和他拆上几招。”对这师侄的眼光大是怀疑,命他再去和方破阵斗上几合,以便自己一旁观看,加以印证。

第02小节

杨顺见有师伯师叔撑腰,登时又神气活现起来,上前三步,双手叉腰道:“喂,你敢再和我较量几招吗?”他见方破阵会使本派武功,心想若非同门弟子,也必定与师门大有渊源,因此说话时稍稍客气了些。

再说方破阵听得杨顺方才那么一叫,当真是又惊又奇,已知他是正一教弟子,与自己有同门之谊,又听他称呼白面客为五师伯,浓眉客为八师叔,当时便曾想:“师傅曾说过,本教掌教天师座下共有九大弟子,在武林中个个都是响当当的人物。这九大弟子各自又收了许多三十一代弟子,多者七八十人,少者三四十人,师傅他自己便是掌教天师关门弟子门下的,他那一支就有五十几位师兄弟。这个叫什么‘杨顺’的,我看年纪和师傅也差不多,多半是第三十一代弟子,那岂非是我的长辈?我没大没小,和长辈动武,果真是……是有些不懂规矩,若让师傅知道,定要挨训!”念及此处,暗暗叫苦。

待见那白面客、浓眉客返身到来,便又想:“杨顺称这两人一个为五师伯,一个为八师叔,那么他自己便该是六支或七支的,而这两人就该是掌教天师九大弟子中的五、八两位弟子了,也是我的两位师伯祖。”见那浓眉客对杨顺说话时,笑嘻嘻的,目慈面善,颇为和蔼可亲,也还罢了。可那白面客却非如此,自现身至今不发一言,未露一笑,一张惨白的国字脸自始至终都绷得紧紧的,神色既冷漠又威严,令人一看之下,登生“莫测高深”、“不怒自威”之感。他大是惴惴不安,心想自己将杨顺拉下马来,又打了他一拳,实属犯上忤逆,若教这位师伯祖识破自己的身份,那可真要吃不了兜着走了!

他弄清了这三位乘客的身份,知道彼等都是自己的同门长辈,只为自己不知情之下冒犯了他们,小小心中,一无喜悦欢愉之情,有的只是担惊受怕。耳听得杨顺高声叫阵,哪还有心情应战?又当心耽搁久了,倘若霍梅意撵将上来,那更是大祸临头,是以一心只想早早离开此地,向小禾丢个眼色,口中说道:“不打了,不打了。我们要赶着回家,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呢。”

杨顺伸开双臂,挡在大道正中,问道:“小兄弟,你刚才使的这套拳术,打哪儿学来的?你可是龙虎山正一教弟子?”

方破阵拉着小禾,从他身旁一闪而过,边走边道:“我没练过拳术,刚才是乱打一气。什么正一教?从没听说过。”暗地里求老天爷保佑,但愿自己这么胡说八道一通,便可就此蒙混过关。

心念尚未转定,忽听身后劲风响起。他还当是杨顺在背后出手偷袭,暗骂一声:“不要脸!”刚想躲避,一只大手已按上左肩,劲道大得异乎寻常。他心叫不好,松开小禾,向大道右侧跌跌撞撞冲了过去。大道右侧是条水沟,深可及腹,他可不想跌入进去,当下也无暇细想,踢脚沉腰,使一招“立步式”中的“鹤势螂形”,硬生生稳住身形。回头一看,这才发觉出手之人并非杨顺,而是那浓眉客,怪不得手劲如此之强。

月色之下,只见那浓眉客笑盈盈地望着自己,他猛地想起一事,叫一声“苦也!”,心道:“我真糊涂,怎么用起‘鹤鸣八打’中的招数来了,这不是不打自招,自泄老底么?跌进水沟里,又打什么紧,回家换身干净衣裤便是,反正早沾了一身的油渍,这下可真要完蛋大吉啦!”小禾跑过来,关切的问道:“少爷,你没伤着吧?”方破阵摇摇头,叹口气,后悔不已。

果然是老底尽泄,完蛋大吉。只听那浓眉客哈哈一阵大笑,说道:“好小子,见了师门尊长,不乖乖地跪下磕头,反倒要溜之大吉,正一教哪有你这样不懂规矩的弟子!”这浓眉客正是正一教当代掌教天师张抱珍座下八徒风去尘,他与五师兄岳去病奉师之命,率教中十多位三十一代弟子,向居汴京,此次离京南来,为得是一件攸关本教兴旺昌盛之事,不意在此偶遇方破阵。眼见师侄拦方破阵不下,当即牛刀小试,出手试探方破阵的武功家底,一下子就掀出了他的老底来。

这时他想本教如日中天,弟子遍布大江南北,所在多有,青溪县有此一位,不足为奇,奇得是:方破阵不过十三、四岁年纪,该是教中第三十二代弟子才对,可身手却出人意料的大是不凡,不知是哪一位三十一代弟子调教出来的?寻思:“没听说这青溪县,本教有一位出类拔萃的后生小辈啊?”

杨顺见方破阵果真是同门弟子,脸上神情更是尴尬,愤愤道:“风师叔,弟子早说了,‘穷乡僻壤出刁民’,这小子原本就不懂规矩,他没大没小……”

那白面客岳去病下马走上前来,见杨顺喋喋不休,罗唣个没完,便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杨顺对这位不苟言笑,整日价面孔铁板一块的师伯,素来惧怕,见他眼光如一道冷电扫来,老鼠见猫似的打个寒噤,吓得将后半句话吞进了肚里。岳去病走到风去尘身旁停下,眼望方破阵,背负双手,不发一言。

风去尘看了他一眼,意味深长的道:“岳师兄,这孩子是本教弟子,已可断言。他倒是块练武的好料子,不知咱们九位弟兄当中,谁有这等福气,门下出了这么棵好苗!”

岳去病闻言只“嗯”了一声,仍旧不发一言。

正一教自隋末张夸父而下,历代掌教天师均重武学之道。当代天师张抱珍武功精湛,更是常常督促门下弟子勤修精研本教武功,务期将正一教武学发扬光大。张抱珍有一毕生宏愿,便是要令正一教取少林寺而代之,成为中原武林泰山北斗。八年前,他曾立下一条教规,命座下九大弟子每半年在自己那一支中,主持一次门下众弟子武功的相互较量,用以考察各人半年来武功的进展,称之为“小考”;年终之时,他亲自主持一次全教弟子武功大考较,纵然是九大弟子也不例外,同代弟子捉对比试,称之为“大比”。凡于“大比”中有所胜出者,奖赏尤隆。自此条教规订立以来,正一教习武之风犹迈前代。九大弟子更是不敢稍有松懈疏虞,自己勤修精研之外,对门下弟子督导愈严,挑选弟子时,除人品而外,首重习武根骨悟性。

风去尘此刻见方破阵年少不凡,正所谓“看少知老”,料想此子将来在武学上必有大出息,而自己门下有弟子七十四人,却不曾听他们说过收有象方破阵这般人材的徒孙,不由得有些眼热。向方破阵招手道:“孩子,你过来,我有话问你。”

事已至此,方破阵心知对自己的身份,已不能再行抵赖,只得硬起头皮,走到二人身前,磕了三个响头,起身说道:“弟子方破阵,拜见两位长辈。不知你二位如何称呼?”

风去尘和颜悦色的道:“这却要先问你了。孩子,你这套‘鹤鸣八打’是跟谁学的?你师傅叫什么名字?”

方破阵其实早知道眼前这两人,一个是五师伯祖,一个是八师伯祖,他佯装不识二人身份,自有他的打算:“我不知道你二人的辈份,就算有所冒犯,你们也不能怪我!”听了风去尘此言,他心中反倒迷糊了,暗忖:“我有意这么说,为得是逃避责罚,你怎么说反要先问我?”心念一动,已明其理:“啊,是了。他不知我究竟是三十一代还是三十二代弟子,问清谁是我的师傅,便能明白我的辈份,那么自然就能告诉我该怎么称呼他俩了。不过,师傅的姓名我可不便说,倘若说了,你们要是去师傅跟前告我一状,那我岂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自讨苦吃!不能说,不能说。”对风去尘的问话,竟是闭口不答。

风去尘阅人无数,经验老到,听其言、观其行、辨其色,早明白他为何要否认自己是正一教弟子,为何要急于离去了。此刻又见他言语闪烁,神色阴晴不定,一对黑亮的眼珠子乱转个不停,更是将他的心思揣摩了个**不离十,笑道:“你原先将我这位师侄拉下马来,又打了他一拳,怕咱们说你是犯上忤逆,于是便急于离去;现下不答话,是怕咱们去你师傅面前告你个‘犯上不敬’之罪,我说得没错吧?哈哈,你这孩子,也太小瞧咱们这两位长辈了!你原先又不知道咱们是谁,和杨师侄动武,那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自家人不识自家人,咱们怎会怪你?你这孩子,心眼可真多。”

方破阵被他说中心思,老大不好意思,心中却轻松了许多,眼见这位八师伯祖说话风趣,原先的提心吊胆、担惊受怕,已是一扫而光,如实说道:“多谢二位长辈不计弟子不敬之过。弟子的师傅姓叶,名讳上家下亮,本县梓桐乡人氏,是弟子家中的护院武师。弟子姓方,单名一个胜字,表字破阵,万年乡人。”

风去尘、岳去病听他自报家门,互相对视一眼,异口同声,同时问对方道:“是你门下么?”又同时摇头道:“不是”。

他二人各有弟子六七十人,除其中佼佼者之外,自是不能遍识熟记对方门下弟子的姓名。叶家亮武功平平,为人也无突出异常处,在龙虎山学艺时默默无闻,于正一教诸多三十一代弟子中,不啻沧海一粟,九牛一毛,除了自己师傅知道他姓名外,别的师伯们,谁还知道正一教有他叶家亮这一号人物?是以风去尘、岳去病二人才有此一问一答。

风去尘竭力思索一阵,始终想不起叶家亮是何许人也,又问道:“方胜……”一句话未问完,已被一旁的小禾打断:“这位大爷,你这么称呼我家少爷,可不对。咱们府上称呼少爷,一向都用他的表字,不用名,你还是叫他方破阵吧。”

小禾自杨顺出口不逊,便对他们这一行四人心存不满,待见少爷向岳风二人磕头作揖,又惊又怕,心想:“这是怎么了,他们要拿少爷怎样?少爷是不是怕了他们,要不干吗向他俩磕头?”她可不知这两人是少爷的长辈,向时在方府,她只知道少爷是在跟叶师傅学打架的本事,至于什么正一教,什么武林门规,老实说,她是一无所知,也不爱知道。这时她见岳风二人对少爷并无恶意,那眉毛浓黑的中年人,说话时神色和蔼,似乎还很喜欢少爷,稍感放心,便大胆直言,责其称呼有误。

风去尘暗道:“好个多嘴多舌的小妮子,称名称字还不是一个样,哪有这许多讲究!”指着小禾,问方破阵道:“她是谁?”方破阵答道:“她是弟子家中的一名侍婢,是专门服侍弟子日常起居的。”回头呵斥小禾道:“小禾,我在和长辈们说话,你别插嘴。”小禾冲他皱皱鼻子,道:“不插嘴便不插嘴,谁希罕!”

风去尘在一旁听了二人的对话,又见小禾娇美俏丽,眉目口齿,般般入画,心想:“真是个刁钻古怪、不懂规矩的丫头,竟敢这般与小主人说话,想是被你家少爷给宠坏了,难怪先前敢和杨顺这小子针锋相对,嘴上不肯吃半点亏!”说道:“好吧,就叫方破阵。方破阵,我再问你,你可知道你师祖的名讳?”

方破阵大摇其头,道:“不知道,我只知道师祖是掌教天师的关门弟子。”

风岳二人又互相对视一眼,眼中都露出惊疑之色。风去尘道:“如此说来,我俩便是你的师伯祖了。我在师门中排行第八,是你八师伯祖,这位……”向身旁的岳去病一指,接道:“……师伯祖排行五,是你五师伯祖,你记住了。”方破阵应道:“是,弟子记住了。”

风去尘转过头去,道:“岳师兄,这就奇怪了,老九门下较为杰出的人物,寥寥可数,我只知道有个叫秦中的,艺成下山后,回苏州老家开了间镖局。听老九说,江湖上朋友都很买这秦中的面子,送了他一个绰号,叫‘鬼抓金雕’,三十六路‘五金抓’已得老九真传,镖局开了四年,从未失手过,为咱们正一教添光增色不少。但这叶家亮,我却从没听老九提过,此人究竟是何方神圣,能调教出这么根好苗子?”

方破阵听他提及“鬼抓金雕”秦中之名,记得曾听师傅说起过此人,细节却记不清了。他听八师伯祖称赞自己是块习武的好材料,小孩天性,也自窃喜。

岳去病也是满腹疑云,双眼直勾勾地望着方破阵,问道:“方破阵,你除了跟师傅习武之外,还跟别的什么人练过武功?”此言一出,顿时把方破阵吓得心头嘣嘣乱跳。

要知道武林中,但凡为人门徒,若不得师尊首肯,自行另从他人习艺,便是触犯门规,罪大恶极,与欺师灭祖相去无几,要遭万人唾弃。这等武林定规,方破阵也曾听叶家亮说起过,并非一无所知,只是霍梅意武功异常高明,对他极具诱惑,明知随其习武有犯门规,却是无力抵御。他本想先行禀明叶家亮,征得师傅认可,再去跟霍梅意习武,但霍梅意有言在先,要他发誓不将自己的形踪告诉外人,因此只得将此事一直瞒着师傅。

这时他一抬头,只见对面的岳去病神色凛然,目光冷若寒冰,只瞧得他心里发毛,暗忖:“我跟霍先生练武这事,绝不能告诉这两位师伯祖,这事非同小可,可不能和刚才我冒犯他俩相提并论!”当下矢口否认。

好在岳去病只是随口一问,听他否认,并未追问下去。岳去病所挂心者,乃是叶家亮其人,只听他对风去尘道:“风师弟,威坪之事一了,你我同去万年乡此子家中一游,会会那位叶师侄如何?”风去尘与师兄一般,也已对叶家亮心生好奇,极想见见这位深藏不露的师侄,当下欣然应允。

方破阵见二人将话题移开,放心下来。过了一会,见两位师伯祖一时无话,便毕恭毕敬地请教二人的尊姓大名,去往何方?所为何事?

风去尘将自己与岳去病的姓名说了,告诉方破阵他们是要去威坪城,至于去做什么,只说兹事体大,他一个半大不小的孩子,不便与闻。方破阵也不敢多问。风去尘又和他闲聊了几句,问起他家中诸般情状。方破阵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一一作答。

岳去病见二人絮絮叨叨,拉起家常来,背负双手,走到一旁,眼望空中那一轮冰盘,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杨顺早已悄悄退下,拾了马鞭,自去一旁与那文士说话。此刻他正拿着马鞭,说得眉飞色舞,边说边用右手在马鞭上指指点点,想是在向那文士吹嘘他的马鞭何等珍贵。

风去尘和方破阵谈了一阵,指了指方破阵一身的油渍,又指指同模等样的小禾,笑着问道:“你两个这是怎么搞的?全身油渍斑斑的,又是鱼腥味,又是醋酸味,敢情是撞翻了人家的酒席啦?哈……哈……”他见二人衣着质地精良,非绸即缎,但却污痕处处,甚觉好笑,随口问来,原有打趣取笑之意。

他问得轻松自在,可方破阵耳中听来,却好似空中一连打了几个响雷,直将他炸得张口结舌,怔怔地答不上话来。他哪能吐露实情?若照实而说,势必牵扯上霍梅意,风去尘要是刨根问底,那还不将他逾规习武之事一并挖出?这实情自然是不可说、说不得,可一时之间,又编不出什么搪塞之词,急得他满头大汗,喉头发干。

忽听小禾在一旁说道:“这位大爷当真好本事,一猜便中,小婢和少爷身上之所以这么一塌糊涂,正是撞翻了人家的酒席。”方破阵忙向她使眼色,示意她快住口,莫要再往下说了。风去尘却饶有兴致,道:“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你倒说来听听。”

方破阵一颗心不住往下沉,心中叫苦连天,却又不便明言禁阻小禾。他向小禾一再使眼色,可那丫头视而不见,毫不理会。

只听小禾不紧不慢的道:“是这么一回事,今天咱们府上一门家住威坪城的亲眷办喜事,我家大爷领着少爷一道去赴宴,命小婢随行侍候。筵席上,少爷和亲眷家的几位小公子吵嘴,他们说不过少爷,闹到后来,就动手打了起来。混乱中,也不知是哪个冒失鬼,撞翻了整桌酒席,什么八宝全鸡啦、清蒸全鱼啦、香酥鸭啦,一古脑儿,一塌刮子,全都溅到了少爷身上。也是合该小婢今日倒霉,那当口碰巧正好站在少爷身后,跟着沾光不少,于是也就变成了这副模样。”

她这番话说将出来,方破阵如闻仙乐,喜不自胜。只听风去尘说道:“既然如此,你二人换过一身干净衣裳也就是了,为何要在这深夜跑回家去,你们两个孩子,倒不害怕?”

方破阵如坠冰窖,欣喜之情顿消,暗道:“是啊,八师伯祖问得没错。小禾,你的这番话算是白说了。”

却听小禾绘声绘色接着说道:“是啊,这位大爷,你问得没错。要是这事儿就此了结,那便好啦!这位大爷,你不知道,咱们少爷平日里最爱干净,那会子见弄得自己一身邋遢兮兮,当时便恼了,和那帮哥儿们打斗得过了火,把其中一人的手臂给打折了。这下倒好,可闯了大祸!咱们大爷最重礼规,要是他知道这事儿,少爷可有好受的了。少爷怕大爷责罚,是小婢出的主意,要少爷连夜回府。一回府,老爷最疼少爷,再说还有大奶奶护着,兴许就能躲过这一劫。”

她言语生动,这般娓娓道来,风去尘直听得身临其境,如历其事,心想喜筵之上,几个顽童吵嘴斗殴,当属常事。他深信方破阵之能,眼见连杨顺也不是这孩子的对手,更何况是寻常孩童?对小禾所说的话,居然深信不疑,见方破阵站在自己身前,呆似木鸡,还当他是闯祸后怕,便又笑着对小禾道:“怎么你家大爷不知此事?”

小禾口中啧啧有声,不屑道:“你这人这么一大把年纪,怎地连常理人情也不懂?富贵人家,喜筵之上,百来桌酒席,哪有大人小孩杂坐一处的道理?自是大人归大人,小孩归小孩,分开来坐。咱们大爷是贵宾主客,坐得是正厅正席,少爷却是坐在偏厅专为小孩设的席位上。喜筵上划拳行酒令,吵得人连耳朵都快要聋了,偏厅打闹,正厅怎能听见?再说少爷和小婢一见事情闹大,就赶紧溜了出来,大爷怎会知道,你这问得不奇怪么?”

风去尘想想也是,不由得哑然失笑,道:“确是我问得冒昧了。”最后问明方府所在,说道长则五日,短则两日,他与岳去病定当前往方家村,看望师侄叶家亮。言毕,匆匆与方破阵话别,与岳去病、杨顺及那文士一同翻身上马,投威坪城而去。

第03小节

方破阵一待四人身影消失,便向小禾竖起拇指,赞道:“好小禾,聪明姑娘,你说谎的本事当真了不起!”

小禾扑哧一笑,道:“这是什么话,什么叫‘说谎的本事真了不起’?少爷,我都不明白你究竟是在赞我呢,还是在骂我?”

方破阵刚才空自担心一场,生怕小禾说出实情,那就大势去矣!此刻有惊无险,心情大佳,忙不迭道:“赞你,赞你,真心诚意赞你!你帮了我这么一个大忙,我怎会骂你?”

小禾奇道:“我怎么帮你一个大忙啦?”方破阵将那武林规矩说了,告诉她风去尘等人的身份来历,连同自己担心的因由也一并说出,又道:“我若照实而说,要是风师伯祖拔树寻根,打破沙锅问到底,问我怎么结识霍先生的,霍先生又为何要掳劫咱俩?我可不好回答,总不能把跟霍先生做交易、跟他习武这事说出来吧?”顿了顿,最后道:“小禾,你刚才怎会想起要说那么一番谎话?”

小禾笑道:“刚才那位爷台问咱们这一身油渍的由来,我见你傻不兮兮,答不上话来,便知你是不愿说实话。其实,我也挺担心你说出实情哩,你想啊,咱俩从那波斯恶人眼皮子底下逃出,又不是什么光采的事,干吗要跟旁人说?嘻嘻,咱俩被那波斯恶人从方家村一路掳到威坪,抓鸡捉鸭似的,丑也丑死啦。少爷,这事只能是天知地知、你知我知,实不足对外人道也。所以便现编现唱,说了那么一通假话,哄哄你的那位风师伯祖。”

方破阵听后,叹了口气,不再说话。

小禾道:“又怎么啦?好端端的叹什么气啊?”方破阵凝视着她道:“我叹气是因为我对你甘拜下风,自愧弗如。刚才我也想搪塞过去,但没你这份‘现编现唱’的本事。小禾,你不知道你刚才这番假话说得有多精采,简直称得上是滴水不漏。还有,你口中说得天花乱坠,可脸上神色不变,差点连我这知情之人,都要信你说的是大实话了。”

小禾一听之下,格格娇笑,如花枝乱颤,手捧小腹,一时直不起腰来,过了许久才道:“原来说谎也算本事,这我倒是头一遭听说。少爷,你没听人说过么?咱们女子原本就要比你们爷们更会说谎,这是天生的,你大可不必对我又是甘拜下风,又是自愧弗如。”

方破阵也跟着笑了起来,过后道:“小禾,还有好长一段路要走,快上路吧,有话咱们边走边说。到这时还不着家,姆妈定要急坏了,说不定早命人满村漫巷找我去啦!”

小禾心想也是,应声上路。两人趁着月色,疾步复行。边谈边走,转眼走出四、五里地。路势渐陡,两旁不再是稻田耕地,苍苍茫茫,尽是长满松柏的连亘山丘。

走着走着,小禾忽学方破阵先前称赞她的模样,也向他一竖拇指。方破阵脚下不停,边走边问:“怎么了?”小禾紧跟在他身旁,道:“许你赞我,便不许我也赞赞你?”方破阵道:“你想赞我什么?”

小禾模仿他先前的语气神态,赞他道:“好少爷,聪明少爷,你打架的本事当真了不起!”说着扑哧一笑。方破阵被她逗乐了,笑道:“你是在赞我将那杨顺拉下马来,是不是?”小禾点头笑道:“是啊。他那么一个汉子,被你抓着马鞭一拉,便跌了个倒载葱,丢人真是丢到姥姥家了,后来胸口又吃了你一拳。你说,你打架的本事是不是挺了不起啊?”

方破阵摇摇头,道:“那算什么?说到打架的本事,嘿,霍先生才真称得上是了不起呢!唉,可惜……”想起自己从霍梅意手中逃出,往后再也不能随他习武,庆幸之余,又有些怊怅若失。

小禾善解人意,明白他此刻的心境,慰道:“那波斯恶人打架的本领虽好,可从前做贼偷经文,眼下又当强盗掳掠咱俩,人品太差!你不跟他习武也罢,没什么好可惜的。回府后,你跟叶师傅练武功,将来你长大了,一定比他更有本事!”

方破阵苦苦一笑,暗道:“你这丫头丝毫不懂武功,说得倒轻松自在。霍先生的一身武功惊天地、泣鬼神,超凡拔俗,我想超过他,那是痴心妄想,等下辈子吧!”

小禾见他仍然郁郁不乐,乌溜溜的眼珠子一转,有意岔开话题,说道:“嗯,对了。少爷,我问你,刚才那无礼汉子拿马鞭抽我,你干么要救我?”

方破阵不假思索,脱口而道:“咱俩交情非同一般,我不救你谁救你?你这话问得好不古怪。”

小禾一听,心中登时甜丝丝的,一路走去,再不多话,一个身子却像飘行在云端里,浑不用着力似的。正当这飘飘然、薰薰然,心甜意洽,极为受用的当头,忽觉衣角被少爷拉了一把,她蓦然惊觉,登时面红耳热,低声道:“什么事?”

只听方破阵在自己耳边道:“你快看,山道那边有人躺在地上。”原来小禾刚才心醉神迷,于身外一切物事俱是毫不萦怀,行到此处,山道左侧草地上躺有一人,她也是睁眼不见,视如无睹,只顾低头往前走。方破阵早发觉那人,大感蹊跷,心想如此半夜三更,怎会有人躺在这旷野睡大觉?稍一驻足,打算细看,小禾却已走出数步之外,他追上去拉住她,要她一同观看。

两人停步张望,只见山道左侧一株翠柏下,一人两手平伸,双腿尽展,成一“大”字形状,鼾声雷起,正自酣睡。这晚月色虽明,但一来那人躺身处离山道有四、五丈之距;二来翠柏扶疏,挡去了月光,因此他俩并未看清那人的面容长相,模模糊糊,只觉那人身躯极长,比常人足足高出了一头。

方破阵道:“咱们过去瞧瞧。”小禾心想:“常人断不会在此睡觉,敢情是个疯子。”见山道四周尽是苍松翠柏,景致阴森,耳中更听得(xiao)声凄惨,松针萧瑟,心中便有些害怕,拉住方破阵道:“算了吧,别看了,这人定是个疯子,咱们还是赶道要紧!”

方破阵可不象她这般胆小,他连帮源峒也敢孤身独探,岂怕一个躺在路旁的疯子,执意要上前去瞧个究竟。小禾拗他不过,道:“好吧,我在这儿等你,你快点回来,我独个儿害怕。”方破阵应了一声,向那人躺身处走去。

小禾站在山道当中,眼望方破阵背影,回味着方才那句令她荡气回肠的话语,一时间,心潮如涌:“少爷适才说‘咱俩交情非同一般’,不知这交情,指的又是什么?主仆之情也是交情啊!少爷又说‘我不救你谁救你’,意思自然是说他出手救我,理属应该,可是……可是主子搭救丫头,不也是应当的么?说不定换作别人,他也会出手相救,他可没说‘我只救你一人’这话,难道……难道是我一厢情愿?不,不会的!这世上主子救奴婢之事虽有,但那也得瞧有无凶险而定,若需身犯险境,方可救得奴婢,普天之下便没这等好心肠的主子啦!少爷待我,可不是这样的,他当时哪有半丝迟疑,他口中说的‘交情’,一定不是指主仆之情,而是……而是……”

她这里左思右想,心神反覆,也只刹那间之事,正自患得患失,魂不守舍之际,猛听那边方破阵纵声大呼:“小禾,快跑!这人是霍先生。”

小禾尚未回过神来,大声问道:“少爷,你说什么?”语声未落,方破阵已疾步冲到身前,一把将她拉起,边跑边道:“那……那人是霍先生!”小禾一听,登时脸色煞白,颤声道:“什么?你是说躺在柏树下那人不是疯子,是……是霍公公!他不是在威坪城里么?怎会……怎会……”

当此紧要关头,方破阵哪顾得上回话,匆匆一点头,拉着她的手,高一脚、低一脚,三步并一步,如丧家犬、似过街鼠,只逃命也似的向前急窜。一口气跑出二里来地,上了岭背,已至黑松林,但见四下里黑压压一片,尽是奇松异树。小禾只觉精疲力尽,两腿灌了铅似的沉重,再也难以提起,喘息道:“少爷,你自己先走吧,我实在跑不动了,非得……非得歇上一歇不可。”

方破阵自然不肯弃她于不顾,闻言蹲下身来,也不管小禾愿不愿意,双手往后一伸,抄在她双腿小腿弯里,将她背起,继续前奔。小禾身躯虽未全然长成,却也颇为丰腴,份量甚是不轻。方破阵习武时日虽久,身强体健,但毕竟韶颜稚齿,再者奔跑多时本就疲惫,此时负了小禾,脚下已大如先前灵便。

小禾伏在他背上,双手搂住他的脖子,见他步履维艰,又是欣慰,又是担心。她留神身后动静,未听得有脚步声响,心神稍定,掏出手捐替方破阵擦去额上、脖子上不断泌出的汗珠,道:“少爷,后边没一点声响,那波斯恶人好象没追上来。”

方破阵倏忽止步,头也不回道:“他不用追,他已经在咱们前面了。”小禾奇道:“你怎知道?我没见他追上来越过咱们啊!”方破阵松开双手,将她放下地,跟着向右侧让开一步,以免挡住她的视线,伸手指着前方,道;“你瞧!”

小禾定眼顺指望去,几疑自己看花了眼,用力揉揉双目,只见前边两丈之外,山道正中,一人高鼻卷发,结跏趺坐,闭目仰首作深思状,如佛子、如大德,妙相庄严,正是那波斯恶人霍梅意!

小禾如见鬼魅夜叉,心寒胆碎,尖叫一声,躲到方破阵身后,打着哆嗦道:“少……少爷,他……他怎会到了咱们前头,这可怎麽是好?”一边说,一边转动眼珠子,一瞥间,只见附近山道左侧有一条小径,直通岭下,忙拉方破阵一把,接着再道:“少爷,那边有条小路,咱们快往那儿跑。”哪知方破阵却好似脚下生根,任她怎么拉扯,也是纹丝不动。只听少爷说道:“不用逃了,无论咱俩怎么逃,逃得有多快、有多远,他始终都会出现在咱们前头!”

方破阵曾见过霍梅意施展绝顶轻功,知这胡人身法展开时,快逾奔马,轻若烟尘,今晚两次神不知、鬼不觉地冷不防冒出,于此人而言,实是如烹小鲜,轻易之极。他只对霍梅意故弄玄虚,一再戏弄自己大感恼火,是以此刻怒而不奇,但一想到自己重入此獠之手,又觉惧怕:今番好不容易借浴遁脱身,却仍然事败垂成,霍梅意一之为甚,岂可再乎?往后必定对自己两人严加防范,那时再想逃脱生天,可就难上加难了!

第04小节

只见霍梅意一跃而起,大踏步走到二人身前,伸手拍拍方破阵肩头,咧嘴一笑,悠然道:“还是你小子有见识,知道自己终究逃不出老夫的手掌心,便不去白费力气,不作那痴……这个……嗯,对啦,痴心妄想。小子,你说老夫这成语用得恰当么?”

当此之际,方破阵哪有心思去管他成语用得是否妥贴,又是气恼,又是好笑,忍不住问道:“你要拿咱俩怎样?”

霍梅意不来理会他,侧首奚落起小禾道:“小禾,你便大大不如你家少爷了,还妄想着要逃跑。哼,老夫神通广大,凭你们两个小娃儿,也配跟老夫动心眼、施手段、耍诡计?你们这不是孔夫子门前卖书,不自量力么?怎么?你扁嘴做什么,不服气是吗?那好,咱们再试一次。你即刻就走,一柱香之后,老夫再来捉你,保管你是那瓮中之鳖,涸流之鲋,老夫探囊取物,定要将你手到擒来。咦?这是怎么搞的,老夫用成语似乎越来越得心应口了,你们两个没觉察么?

他这里极尽挖苦讥讽之能事,兼且自吹自擂,小禾听了,却没个奈何,直气得七窍生烟,杏眼一瞪,怒道:“呸!吹牛,不要脸!我小禾是丫头,有什么见识?自然不及少爷,这还用得着你说!”

霍梅意听她反唇相讥,登时哑口无言。小禾灵牙俐嘴,他于帮源峒中早有领教,深知厉害,此时自不会去和她斗嘴,顾左右而言他,回头对方破阵道:“方破阵,你方才说什麽?”

方破阵将原话重述一遍。霍梅意怪眼一翻,道:“拿你俩怎样?亏你问得出口!老夫早说了,我和你的交易还没做完,自然是要和你将这交易继续做下去。你小子记性不是一直都挺好么,怎地这等健忘?”

方破阵道:“那……那这交易要做到何时才算完?您老人家又究竟要将咱们掳……带去哪里?”他本想说“掳劫”一词,眼见霍梅意面色不善,连忙改口。

这两句话,小禾自今日傍晚起始,便欲询问,只是一直不得其便,眼下听少爷问了出来,不免关注,侧耳凝神,且听这波斯恶人如何作答。但等了许久,始终也不见霍梅意开口答话。只见这胡人在自己与少爷身前不住地来回踱步,一会儿摸腮,一会儿挠头,显得烦燥不堪,浑没了原先坐于山道中的端庄安详,更没了讥讽自己时的那份怡然自得。她不明其故,瞪着一双乌溜溜的大眼,好奇地望着霍梅意。

霍梅意确是被这两句话给问住了。头一句话,他虽早有盘算,成竹在胸,但万万不能对方破阵坦诚相告。至于后面一句,他连自己眼下要去何方,也是不得而知,更遑论答复方破阵了。他心想:“老夫修习‘太阳神功’未有大成,尚不能制服那‘捉人的渔夫’马特,波斯故国显然回去不得,去了也是白去,徒然自取其辱!当务之急,还是要重新找一处隐蔽的处所,继续习练‘太阳神功’。”

在帮源峒中,霍梅意虽将明教四大长老击败,却不敢担保明教便会就此罢手,不再来搜寻捕缉自己。要知道,他偷盗习练的可是明教镇教神功,兼且明教教主邵十力又曾在明尊前发下誓言,绝不将此功传于外人,届时说不定会离开黑木崖,亲自出马来对付他。因此他又想:“若是老邵找上门来,单就武功而论,我不是他对手,因而这次要找练功场所,应比帮源峒更为隐秘可靠才是。怕只怕这处练功之地不好找,以帮源峒之偏僻隐秘,仍被仇老道、吕师囊这干人发觉,可见此辈确有通天彻地之能!”他深知明教徒广布天下,其中多有能人异士,要躲过明教的追揖,实非易事。今日午后仇道人等找上门来,他原以为是方破阵不遵誓言,泄露了自己的形踪,当时极为恼火。后来仇道人对这事曾作澄清,他知此人一言九鼎,素来不打逛语,暗愧错怪方破阵之余,对仇道人的手段更是心惊,却不知仇道人等乃是因为事有凑巧,阴差阳错,才发觉他隐藏在帮源峒中。

眼下方破阵这两句话问将出来,正因他心中无底,尚无定策,是以心烦意乱。来回踱步不停,也是他此刻内心焦虑忧烦的真实写照。只见他又踱了几个来回,这才停下,自言自语道:“这交易何时才算完?嗯,那要等到老夫修习‘太阳神功’大成之时。至于说到老夫要领你俩去何处,你问老夫,老夫却又问谁去?”他第一句话含糊其词,并未说出具体期限,第二句话,更是说了等同没说。

此事所关非浅,方破阵自然是紧追不放,问道:“你这‘太阳神功’神妙无比,练到何时才算大成?”霍梅意淡淡道:“不错,‘太阳神功’确是神妙无比,修练此功若要有所成就,想来总需七、八年的工夫吧。”

方破阵吓了一跳,暗忖:“我和小禾决计不会跟你这么久!脚生在咱们自己身上,到时总有法子从你手中逃脱。你要练功、要吃饭、要睡觉、要出恭解手,总不能从早到晚把咱俩都系在裤腰上吧。”如此一想,心旌大定,并未显得如何惊慌失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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