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枭獍宵小(2/2)
平素里颜卿妍严束手下,责令他们不可掠劫平民百姓,更不可**女子、欺侮孤弱,只可劫富济贫,每每劫了土豪大户的财资,总要拿出许多分与附近的贫民,正是绿林好汉的侠义行径。然而颜卿妍自己却不知,她手下已有许多弟兄对这些准绳颇有微词。谢、张平日里二人瞧在眼里,不但不知会颜卿妍,反而暗中撺掇那些的不满的弟兄,还常常编排颜卿妍的不是,久而久之,便有一大批弟兄渐生异心,与谢、张二人沆瀣一气。此番蜚英寨掠劫了三万两官银,这本是一桩大买卖,寨中弟兄都大喜过望,可颜卿妍却要拿出八成分与灾民,他们哪能没有怨气?加之过去种种严戒厉罚,他们已是积忿成怼。
昨日蜚英寨与官兵一战,跟颜卿妍交厚的吴允泰和郭旭元均受了伤,无法出席庆功宴,谢、张二人觉得这正是作反的大好时机,准拟在庆功席上对颜卿妍难,二人周密策划了一番,又暗中知会了各自的心腹,让他们听令行事。他二人还忌惮颜卿妍武功高强,于是席间张迅借口支开颜卿妍,偷偷在她的酒菜中下了迷药厥痹散。这厥痹散乃是一种酥筋软骨的麻药,服食者不会有性命之虞,但是在数个时辰内身体麻痹,无法动弹。颜卿妍鞭打完郝汉,回到厅中吃了酒菜,等觉不妙之时,浑身上下已然使不上力气了,谢、张二人摔杯为号,众山贼群起难。谢、张二人是有备而来,庆功席上的山贼喽啰又多为二人心腹,忠于颜卿妍者甚少,自然寡不敌众,或是当场被杀,或是弃械投降。颜卿妍身中麻药,谢、张二人不费力气便制住了她,但二人仍不放心,又封了她几处穴道。颜卿妍身体动不得,口中却斥责谢、张二人背信弃义、卑鄙无耻,二人不堪听取,便连她的哑穴也封了。谢广海更是被骂得老羞成怒,骂道:“小蹄子,先将你与那狗官一并关得几日,让他好好调教调教你,再与你理会!”于是便命人将她关进了郝汉所在的牢房。
郝汉此刻百无聊赖,觉得倦意又生,于是又席地睡去,约莫到了晌午时分,一个鹰头雀脑的山贼喽啰送来饭菜。这喽啰将饭菜从牢栏间递了进来,叫了一声:“喂,起来吃饭!”叫完却迟迟不离开,一双贼溜溜的鼠眼不住地往牢房里窥觑着。
郝汉被这人的叫声吵醒了过来。通常内功修为浅薄或定力不坚之人沉睡之时被人扰醒难免心烦气躁,何况是睡在这憋气的牢房之中。郝汉昨日被小人出卖,又被抓到此间,心里自然有许多怨忿之气无处泄,此时悻悻醒来,又见这喽啰的眼神猥琐古怪,登时好大的火气,骂道:“你***灰孙子,看个鸟!再看军爷赏你老大个耳刮子!”想不到这喽啰却是个脓包,被郝汉骂得一愣,跟着灰溜溜地跑了出去。
郝汉见状,倒也消了一口恶气,对颜卿妍道:“喂,贼婆娘,过来吃饭!”颜卿妍把眼睛一闭,道:“你吃你的,我不吃。”郝汉一拍脑门,道:“是了,你被点了穴道,动不了啦,贼婆娘,要不要我替你把穴道解开?”颜卿妍见郝汉面带幸灾乐祸之色,心中升起一股倔劲,愠道:“不用你装好人!”
郝汉道:“难得军爷我一回善心,你偏生回绝了,好罢,你不让我替你解开穴道也好,待会儿我若是突然狂性大,要对你有轻薄非礼,你又反抗不了,嘿嘿!嘿嘿!”接连嘿嘿黠笑了好几声,笑得颜卿妍心神不宁,她睁开眼睛,和郝汉那肆无忌惮的目光一对,登觉羞耻难当,又赶紧闭上。却听得郝汉笑道:“哈哈,怎么样,贼婆娘?你后悔了罢?”
颜卿妍心里怕得要命,却不肯示弱,兀自逞强,道:“我是后悔了,后悔昨天就该宰了你。”郝汉嘻嘻笑道:“你又怎舍得杀我呢?我死了,谁在这牢房中陪你?你快来告诉我被封的穴位罢。”颜卿妍哪肯服输,道:“姑娘不用你这狗官什么善心!”郝汉也来了劲,笑道:“你这贼婆娘倒真是不识趣,你越不让本军爷替你解穴,本军爷却偏生要解,你以为不告诉我穴位我便没有法子了吗?嘿嘿,只消军爷我在你浑身各个穴道上都按一遍,总是能解开的,嘿嘿,先从哪儿开始呢?”边说边搓着双手。
颜卿妍脸色大变,睁开眼睛,瞪着郝汉,喝道:“狗官!你敢碰我!”郝汉嘻嘻笑道:“我为何不敢?反正你又动不了。”颜卿妍好似受了极大的屈辱,眼眶中有泪水打滚,语不成调道:“你……你……下流!”郝汉见她泫然欲泣,觉得剩下的几口恶气也都出尽了,又觉自己口齿轻薄,调笑无忌,确是有些过火,于是笑了一笑,道:“我是跟你说笑的,你快告诉我穴位罢。”
颜卿妍却已哭了出来,两行屈辱的泪水顺着雪腮滑落,哽声道:“你这狗官!要杀便杀!却这般折辱人!”郝汉登时慌了,不敢再亵渎,道:“喂,你别哭啊,我是说笑的,啊呦,女人哭最是晦气了!晦气!晦气!”直急得搔头顿足。颜卿妍见他这副好笑模样,噗嗤一声,破涕为笑,扁了扁嘴,道:“喂,我被点的是大椎、中注、大横三处穴道,方才你胡闹时已经把我冲脉上的哑穴冲开了,你只须再帮我解开大椎、大横两处穴道就行了。”
郝汉扶起颜卿妍,正要伸手去解她那两处穴道,忽然想到什么,手指凝滞不,道:“给你解穴可以,不过咱们可说好了啊,我若是解了你的穴道,你可不许报复我,我现下手头没刀,你若是对我使那些妖法,我可斗不过你。”颜卿妍嗔道:“你这人真是惫懒,老是说我会什么妖法邪术,我哪里会了?”郝汉道:“昨日我跟你比斗拳脚的时候你便使了妖法,害得我动弹不得!”颜卿妍道:“瞎说!我使的是掌法和擒拿手,哪里是什么妖法?”郝汉道:“不是妖法是什么名堂?明明我出拳的力气比你大,为何却撼不动你那轻飘飘的‘跳舞拳法’?”
颜卿妍又是噗嗤一笑,说道:“那不是‘跳舞拳法’,我的这门短打功夫叫做‘织云引梭手’,糅合了擒拿手和掌法,是一门以柔韧之劲克敌制胜的上乘武功,讲求用劲的技巧,可不似你那般,就会使一股蛮劲儿!”郝汉一拍胸脯,长舒一口气,道:“嘿!吓死我了,我还以为你对我下了什么诅咒呢。”颜卿妍见他这副模样,不禁好笑,笑骂道:“现世宝!”
郝汉对颜卿妍大椎、大横两处穴道运气戳点,却见她仍是不能动弹,皱眉道:“贼婆娘,对不住了,我内力不够,实在解不开。”颜卿妍想了想,道:“兴许不是你解不开,我不但穴道被封,还误服了麻药,可能这会儿药性还没散去,你还是别费力气了。”郝汉道:“那可如何是好?我总不能一个人吃饭让你在旁瞧着罢?那忒也不够义气啦,不如这样罢,你既然口舌能动,我便来喂你吃罢。”
颜卿妍俏脸一红,啐道:“谁要你喂!再说谁跟你讲义气了,怕是你没那么好心,拿我来试饭菜里有没有毒才是正经罢?”郝汉讨了个没趣,冷笑道:“嘿,女人的心眼就是窄,爱吃不吃,饿死活该!”拿起筷子夹了饭菜送到嘴里,故意连连咂嘴,以示美味,说道:“好吃好吃,只可惜有菜无酒,不然好酒好菜再加上你这个小美人儿作陪,那真是没得说了!”颜卿妍骂道:“你这个狗官,恁地轻佻,不入拔舌地狱才怪!”
郝汉吃了一会,忽然想起一事,道:“对了,有件事情倒要问你一问,朱仲为那厮究竟是什么时候跟你们狼狈成奸的?”
颜卿妍啐道:“呸,你嘴放干净些,我和那姓朱的狗官可没任何瓜葛,他和张迅那厮是旧识。张迅往年是个书吏,在官府里勾当,他那时就常和这姓朱的狗官往来,后来张迅犯下了人命官司,与我们落草为寇,但他与姓朱的仍时有接洽,过从甚密。这次你们押送官银途经此处的消息,便是那姓朱的狗官泄露给张迅的,那姓朱的狗官又在军中联络了一些心腹,与我们……与我们合谋,一并劫了这官银。”
郝汉道:“敢情如此,当真是姓朱的这厮泄露的消息,却也不知道这厮回去之后如何跟官府交代?”寻思了半晌,道:“不管那许多啦,先吃饭再说,吃饱了再想法子从这劳什子地方逃出去。”颜卿妍斜楞了他一眼,道:“如何逃出去?凭你我的内力,根本打不动这牢栏。”郝汉朝外望了一眼,见那牢栏乃是生铁所铸,不禁大为犯愁。
吃过饭,郝汉又躺回地上,头枕双手,打了个哈欠,道:“想不到当官儿的反倒被做贼的捉来吃监,当真荒唐之极。唉,不管那许多啦,睡醒了再做计较。”过不多时,鼾声大作。
如此过得数日,颜卿妍所中厥痹散的药性堪堪散尽,已能够自由行动了,郝汉的皮外伤也好得差不多。每日都有喽啰送来饭菜清水。二人耽在牢中除了偶尔拌两句嘴,稍有龃龉之外,大多数时候倒也相安无事,有时一起商量脱身之法,可是那牢栏甚是坚固,任凭二人如何击打,却也无法撼动分毫,手头上又无利刃可供斫砍,当真是一筹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