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北方!北方!(上)(2/2)
如今已经是九月份,产丝的时间基本上已经过去了,奴隶们也迎来了一年之中最为清闲的一段时光,因此林伯才有空闲坐在晒谷场上和大家打屁聊天。说是清闲,那也只是针对最忙碌的时间来说,奴隶们每天的劳作时间仍然在八个时辰以上。只是不知道蒋先生这次又拍了什么电影,为什么事前一点宣传都没有?要知道蒋先生之前放映《勇敢的心》和《霍元甲》的时候,电影还没拍出来,报纸上就已经闹得沸沸扬扬了。
林伯当然看不懂报纸,他也不可能买到报纸。之所以知道这些事情,是从管家那里听来的。严格说来,管理这个大庄园的并不是傅家的大总管,傅家大总管傅宗仁自小跟随傅家父子,掌管着傅家大大小小里里外外几乎一切闲杂事务,怎么可能亲自来坐镇林伯他们这个在傅家来说并不算太大的庄园?管理这里的管家叫傅继勋,只能算是傅家旁支的一个子弟,早些年中过秀才,可是京试的时候屡试不中,后来眼看年纪也大了,只好到傅家讨了个营生。因为他曾读过书,会使算盘,所以傅长生派他到林伯他们这个庄园来管理账务和杂事。傅继勋来到庄园的时间还在林伯之后,当时得到了林伯不少的帮助,再加上他又是个读书人,带着些读书人特有的呆气,因此和林伯关系还算不错,即使林伯只是一个农奴,他平日里也没有看低他一眼。
林伯坐在晒谷场他常坐的那块石墩上,对着一个黑黑瘦瘦的半大孩子模样的小孩问到:“猴三儿,今天又放什么电影,怎么人全都跑光了?”那个叫做猴三的半大小孩回答到:“林伯,今天是放蒋希文先生的《冷山》,阿贵他们都去了,您去不去?”猴三只是随口这么一问,谁都知道,林伯最是节俭,这十几年据说除了买两件衣服没花过一分钱。
果不其然,听到猴三这么回答,林伯也只是淡淡地问了一句:“都讲些什么故事呀?”猴三揉了揉鼻子,回道:“我也不知道。这次真奇怪,事前半点儿风声都没露出来,据说很多报社都不知道蒋先生拍新电影了。”
“哦?”林伯原本浑浊的眼睛忽然睁开了一条缝,用力搓了搓手,忽然站起来咬着牙说到:“走,我们也去看看。”猴三点了点头,他以为林伯说的去看看,是跟阿贵他们一样,找机会爬到放映场外的树梢上偷看。
可是来到放映场,猴三才发现自己犯了多大的错误。别说放映场周围的树梢,即使周围远一点凡是能看到屏幕的房顶上,全都站满了人。好几处的房顶上黑乎乎的只剩下一个大窟窿,显然是因为站的人太多垮塌了下去,就是不知道有没有出现伤亡。
看到这个情形,猴三非常着急,探着脑袋四处张望。正在这时候,他忽然感觉手腕一紧,旁边的林伯拉着他直奔放映场门口而去。猴三有些惊讶,向林伯问到:“林伯,你干什么?”林伯忙着挤开身前的人群,连头都没有回,大声喊到:“我们买票进去看。”
“买票?”猴三震惊到连下巴都快掉到地上了,林伯要买票?那个一向节俭得近乎苛刻,被大家称为存钱准备买金棺材的林伯居然要买票去看电影?
还不等猴三迷糊的脑袋转过弯来,林伯已经拉着他来到了售票口。这个售票口其实就是一根板凳,上面坐着一个和和气气的青年小伙子,堵在放映场唯一的进口处。林伯走上前去,对那小伙子喊到:“小伙子,买两张票。”小伙习惯性的一笑,对林伯露出满口白牙道:“这位大叔,只有下一场的票了。”“那就下一场吧。”林伯爽快地说到。“好嘞,两张,收您四毛钱。”小伙子从身前背的箱子里撕出两张票,递给林伯。
“什么,四毛?”林伯有些晕了,张大了眼睛满眼难以置信。小伙子看他这个样子,似乎明白了什么,和善地笑道:“大叔,票价早就涨了,《霍元甲》的时候就是两毛一张了。”林伯摸了摸腰间的口袋,有些讪讪地说不出话来。旁边的猴三一见这个情形,就知道林伯又心疼了,于是瘪瘪嘴,正要说话,那个卖票的小伙子突然笑道:“大叔,您钱不够吧?没关系,看您的样子也不富裕,我今天买一送一,送您一张票得了。”林伯再次睁大了眼睛,还有这样的好事?
年轻人没有等他说话,将两张票摁在他手上,再次笑道:“好了,两毛。”林伯这才晕乎乎地反应过来,连忙递上两毛钱,拉着猴三一起进去了。他确实是昏了头,原本是下一场的票,可是他竟然现在就走了进去,最奇怪的是那个卖票的小伙子,也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居然也没有阻拦他,而是笑呵呵地任由他们两糊里糊涂地走进了放映场。
其实这并不是这个买票的小伙子心软,而是蒋希文临行前对留在江南的所有放映人员的要求,凡是遇到模样贫苦的观众,都可以给他们适当的减免票价。蒋希文拍摄《冷山》,原本就不是为了赚钱,而是为了动摇江南这些奴隶主们统治的根基,唤醒奴隶们争取自由的意识和决心,所以他其实并不在意票房,而是希望更多已经或是即将沦为奴隶的人们观看到这部电影,激起他们心中的反抗意识,敲醒他们已经几近麻木的心灵。
当林伯和猴三走进放映场的时候,电影正好播放到文叔因为不愿意鞭打产量降低的矿奴们,而被暴怒的屠夫踢到在地,用皮鞭疯狂抽打的场面。一看到这个镜头,林伯忽然觉得脑袋轰一下炸开了,那种似曾相识的画面忽然间就唤醒了他沉睡的记忆。曾几何时,傅家的打手也是用这样的皮鞭狠狠地抽打累得瘫倒在地上的农奴们的,那时候,为了尽快地产出生丝,农奴们没日没夜的呆在工房里面辛苦忙碌,尤其是那些操丝工,要在滚烫的热水和温水中间来回作业,一双手整天整天地泡在热水里,常常会出现裂口或者脱皮的现象。可是傅家的打手并没有怜恤他们,而是用皮鞭和棍棒强迫他们继续工作,将满是血口和伤痕的双手一次次地伸入热水中,忍受那无尽的痛苦和钻心的疼痛。
这种事情一直到农奴们忍无可忍,发起了好几次大规模的罢工之后,傅家才稍有收敛。而且自从傅继勋来到这里之后,他的管理方式较为温和,奴隶们才终于不用再受这种折磨。可是林伯在傅家的庄园做了十几年,对这种事怎么可能没有深刻的印象?当初跟随他一起卖身进傅家的奴隶们,有的在反抗中被傅家打死,有的因为劳累过度死在工房里,有的实在忍受不了这种劳累悄悄地逃跑了,如今剩下来的,也只有林伯一个人,所以他才会在傅继勋那里拥有一定的特权,否则即使傅继勋再书生气,也不会和一个农奴过多交往的。
而后,屏幕上随着文叔从昏迷中苏醒,矿奴们开始讨论逃到北方的事情。文叔开始并不同意,他担心大家遭到屠夫的毒手。可是接下来的一幕,不但震惊了电影中的文叔,也大大地震惊了放映场,甚至是整个放映地周围所有的买票或是偷看的观众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