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2/2)
王咏翎却有些想不明白王泽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倡议文会,那就更不明白王邵真正的意图了。他所提倡的是北伐收复故土,但目前毫无北伐迹象,他的想法代表着很大一部分朝野士人的想法,他们都不明白朝廷的真正想法,所以倾向于朝廷暂时无意北伐,而这次文会不过是粉饰太平盛世而已。于是,他想了想之后,鼓起勇气道:“弟子有一事不明,还望恩师不吝赐教。”
王泽饶有意味地望了王咏翎一眼,风淡云轻地笑道:“云鹏但说无妨,你身份超然,朝廷大事亦无不可。”
王咏翎正色道:“弟子不明先皇驾崩,当此举国上下民心激愤之时,恩师与诸位执政相公可以淡化事情,而在鞑子两度南侵朝廷又只守不攻,此刻百万大军云集沿河,正是趁国人义愤填膺奋起北伐之际,恩师却在行在举办文会,给予鞑子从容准备的时机,即便是日后王师北上,其难度可想而知,弟子愚鲁不明,还望恩师赐教一二。”
王咏翎的话说的相当直白,更是相当的无礼,说是王师北上,实际上就是在质疑王泽根本无意北伐,当着众家是兄弟的面毫不掩饰地质问师父,换句话说,尽管士人关心国事乃份内之事,又有王泽事先许诺的国家大事但说无妨的保证,但王咏翎过问的似乎有些太多、太深了,已经发展成为对王泽的直接政治攻击,不仅令封元和李纯二人的目光变的有些僵硬,连李墨涵也有些不满了。
王泽的脸色如常,像是毫不介意王咏翎直白的质问,他用平缓的口吻道:“云鹏关心国事,这样很好,如士人对国政敛口不言,这才是朝廷为政者的悲哀!然朝廷军国重事或可问或不可参,先皇之事诚然女真使臣所为,北伐亦是朝廷首要事务,但这等军国重事若一一告知朝野士人,那还能算得上是军国重事吗?子初你来给云鹏略略说一句吧!”
“是——恩师……”封元稍稍欠身应诺后,才不太友善地看了王咏翎一眼,生硬地道:“二师兄岂不知兵者诡道也,用兵者当虚虚实实、正奇并兼,岂可效法襄公半渡不击?师兄的四书五经读的似乎多了些,应当多看看兵书和恩师的兵学新释才是。”
封元并没有明言任何道理和事情,开口就是讥讽王咏翎是个书呆子,丝毫不明白军国重事,说到最后简直是在讥笑。
王咏翎脸色一阵红一阵白,虽然他还是不明白其中道理,但他已经渐渐体味出朝廷近来作态必然有一番深意,不然王泽亦是不会让封元出面来说出自己不能说出的话。封元出手就是一记毫不留情的重拳,令他着实尴尬、实在是丢人,十余年来他还没有如今日尴尬场面,看情形自己今日是相当的孤立,而且已经成为了王门子弟中的边缘人。但是,他并无半点后悔的念头,在他心目中始终存在一个理字,任何人做任何事都要服合理的标准,王泽也不例外,尤其是多年来和书院中名儒长期交往,他这种思维逐渐形成一种儒学的极端表现。
他并不是反对王泽个人,而是对王泽的学说充满了疑问,对王泽的政策亦是不能苟同,在他心目中整个帝国应该是在皇帝统治
下的以农桑为本、适当发展工商的社会,而不是时下的言钱逐利。
正因为这种逐渐凝固的思维,使凤凰山书院中学派之间的斗争越演越烈,尤其是与王门子弟思维理念存在着最大的冲突,导致学院内形成以研究院、格物、博物成一派的王门思想流派,以经义为中心坚持理学的思想流派,两派之间的斗争日日激烈,甚至出现了应将旁门左道清除出书院的呼声。具有讽刺意味的是,书院之所以能够成为天下财力最雄厚,能够聘请最优秀教习的财力,往往是研究院和格物院创造的财富,经义院和诗赋院的学子被研究院的学子称之为‘穷大措’,讽刺他们整日里苦读一些和国计民生毫不相干的书,简直就是天下的废物,这种说法在士风开放的东南的确占据某种程度的优势。
“国之存亡、国之兴衰,存乎义理,浩瀚天下村人之道理,正所谓之天理……”王咏翎已经接受了理学的熏陶,他一张口就是理学的一番大道理。
“师兄,天理能否胜的过刀枪棍棒?试问南海滚滚之利、昔日关中为边塞,今日终成腹地,而今即将收复山河的王事,哪一个是几个穷大措在那里皓首穷经得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