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一章(1/2)
“依你之见,金之俊所奏可取否?”多尔衮把折本递下去,端起茶盏皱眉问。
弘文院大学士冯铨躬身接过,翻开早已读过的折子,装模作样地浏览了几眼,笑回道:“岂凡曾主理漕运,又是江南人,对此等事很是熟稔。臣以为其上疏所言可用,王上当纳之。”
多尔衮笑着吹茶道:“哦,金之俊可是个南人,你竟心无芥蒂?”
前朝以地分党,南北渭泾分明。这冯铨出生北方涿州,在前明又算是“阉党”一派,自从魏忠贤下台就没少被江南那批东林党人追在屁股后头糟践。所以,并非他没有容人之量,南北士子不管在哪个朝堂都是“合”不起来的。
冯铨虽知他只是随口调侃,却仍禁不住脸红,分辩道:“王上说笑了。无论出身南北,如今都为大清效力。况且,我与他还是同年……”说到一半又发觉言及前朝功名十分不妥,立即刹住不提。
多尔衮却似乎不以为忤,反而饶有兴趣地问:“倒不知你们有这等渊源。你俩是哪一年得的功名?”
冯铨只得硬着头皮答:“我们都是前明万历四十七年进士。”
“哦。”多尔衮只笑着啜了口茶,转而道,“关于漕务,我有些不明白的地方,正好问一问你。”
冯铨如蒙大赦,忙往外挪了挪如坐针毡的屁股,打起十二分精神,拱手道:“下官知无不言。”
多尔衮道:“按前明旧例,漕粮应征四百万石。但为什么最后征派总额要超过五百万石?”
冯铨答:“回王上,其中有兑运、支运、改折,加上耗米,故而总额其实要多加一百二十万石上下。”
多尔衮点了点,又问:“漕粮之外,所谓白粮又是什么?”
冯铨察言观色,觉得他是真的不知,并非存心试探,心里便轻松起来,欣然答道:“回王上,这是前朝规矩,苏、松、常、嘉、湖五府要缴纳白熟糯米十七万石以供皇家,另糙粳米四万四千石供各府部,统称为白粮。”
多尔衮正想往下问,却有亲卫兴冲冲进来,报漠北大捷,并奉上多铎亲笔信。
冯铨跪地磕头道:“恭喜王上,大军得捷!”
多尔衮喜形于色,虚扶一把,便展信一目十行地看起来。信里说,行军二十日,才终于追上腾机思部,打了几场小仗,斩敌百余。不过更可喜的是,外藩蒙古兵已将叛逃的吴班代、多尔济思喀布等五个台吉杀了。他折好信,向冯铨笑道:“信中道,豫亲王率部一路追击,小胜数仗。不过腾机思等还未伏诛,说大捷为时尚早。”
饶是如此,冯铨也能觉出他得信后的欣喜,又说了几句场面话,便起身告退。
多尔衮送他到廊下,心腹太监严凤余附耳禀了件事。他微一错愕,想刚才多铎的信里又问及她,倒是不能放着不管,便抬了抬下巴道:“走,看看去。”
睿王大福晋坐在炕上,望着站在下首据说是多铎宠姬的女子,而两位侧福晋则在一旁睨着那少女窃窃私语,这种情形忽然让她觉得有些尴尬。
今日豫亲王的侧福晋来府里请安,因同出自科尔沁,她们比一般妯娌要亲厚些。留饭之后,那侧福晋便说起前些日子独得豫亲王宠爱的汉女。五福晋阿纳日素来喜事,对于豫王福晋口中妖媚惑人的汉女万分好奇,正好人就在府里住着,便撺掇着她一块来瞧新鲜。
现在人看到了,却完全出乎她的意料。这样一个少女,与妖娆美艳的评语实在不搭边,乌黑的瞳仁,因怒意紧抿的嘴唇和鼓起的双颊,呵,还是个孩子。
“你们想怎样?”那少女说话了,嗓音软糯,神情却冷厉。
似乎惹恼她了呢。大福晋有些哭笑不得地望了望身侧,五福晋阿纳日与豫王侧福晋还在那嘀嘀咕咕,完全没把那孩子放在眼里,而她却不知道怎么回答这个问题。大福晋一向稳重,这回却自忖行事冒失了些,即便是好奇,也应该传她去正院比较好吧。
那三个女人,没一个理她的!三个人当中,钱昭只认得多铎的侧福晋,自从进门便尽拿眼斜她,一刻不停地跟另一个女人说着她完全听不懂的话。钱昭的怒气直往顶上冲,这一个多月,她憋够了。
连袖子也没撸,钱昭就朝那个唯一认识的女人扑过去,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把人往外推。侧福晋吃痛大叫,伸手去卡钱昭的脖子。钱昭哪会让她得逞,侧头避过,抓住伸过来的胳膊就扭到她身后。
五福晋阿纳日见状尖叫一声,想上去拉开她们,却被钱昭推得一个趔趄。她没料到一个小小的汉女竟这样凶蛮,被推得“砰”一声撞到身后大柜上。这一推激起了她的火爆性子,踢掉了高底的鞋,抄了一只在手,就往钱昭头上敲去。
钱昭弯腰往后一让,那木底的鞋便砸在了柜门上,发出一声巨响。钱昭恨其狠毒,把侧福晋往旁边一推,抓住五福晋阿纳日握鞋的手,侧身扭腰竟将她一举摔倒,随后骑到她身上,继续争夺那鞋子。侧福晋揉了揉被撞痛的胸口,立刻又加入战团。钱昭早瞧见她那边状况,待她扑上来时,伸腿在她两足间一绞,她便失去平衡,跌到了五福晋身上,压得她差点晕死过去。钱昭改骑到侧福晋腰上,死死压住她的上半身。
大福晋完全愣了,之前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种情况,看着三人扭作一团,才回了神,惊呼道:“快,拉开她们!”
还没等惊呆了的太监侍女们行动,便听门口传来一声低喝:“这是在干什么!”
钱昭抬头看去,一时分心竟被压在最下面拼命挣扎的五福晋挠了一下,饶是她反应迅速,脸上也挂了小小一道彩。
不过混战也就到此为止了,太监侍女们在摄政王凌厉的目光下,动作迅速地架起钱昭和两个发鬓散乱衣衫不整的贵妇。
“怎么回事?”王府的主人背着手走进来,低声问。相较他的侧室与弟媳两人的狼狈模样,那女娃要整齐得多,除了袍子皱点,也就右颊一道细细的红痕。大约发觉他的打量,她也斜斜瞟向他,目光甫一接触,她便转开眼去。
大福晋迎向丈夫,福了福回道:“她们几个闹着玩儿,没大事。”
“是吗?”多尔衮睨了她一眼,目光又扫向忙着让侍女整理头发衣服的五福晋和豫王侧福晋,笑道,“我还以为你们当这是布库房呢。”
这对夫妇对话用的满语,钱昭吁了口气,终于不再是听不懂的鬼话了。
五福晋很是委屈,懊恼在人前失了体面,又不敢在丈夫眼皮子底下发作,只得抽了抽鼻子,哑声道:“王爷,我回去了。”
“嗯。”多尔衮以鼻音应了声。
豫王侧福晋在叔伯里面最畏惧这位不苟言笑的摄政王,见五福晋要溜,哪还待得下去,结巴道:“王爷,我、我也回了……”说完先五福晋一步,落荒而逃。
五福晋的一只鞋被钱昭夺了去掷出窗了,一时来不及找,还是贴身侍女中的一人脱了鞋给主子,才不至于赤脚。于是这位便趿着侍女的鞋抹着泪退出去了。
望着那两人离去的样子,钱昭觉得很是解气,虽然她也明白那只是慑于睿王的淫威,并非屈服于她的“武力”。经此一搏,她心中的憋闷发泄了不少,原来耍蛮力有耍蛮力的好处,有时候行霸道远比其他手段简单直接。
多尔衮见她望着门口的方向勾起嘴角,不禁莞尔。刚才瞧着这些女人在地上扭打成一团,震惊之外,也觉十分好笑。且若不是亲眼所见,实在瞧不出这娇态毕露的女娃竟如此蛮横。
“王爷……”大福晋有些局促地道。唉,今儿出了这样的事,也难怪丈夫恼怒,这汉家少女虽然有错,但也怪阿纳日她们太没规矩。因而暗下决心,回去之后,对阿纳日等几个要好好教训。
多尔衮却并无愠意,道:“你也去吧。顺便瞧瞧那两个。”他向来敬重这位结发妻子,因而语气也十分温和。
大福晋却不敢怠慢,行了礼,退出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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