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林怨（2/2）

“你们干什么！”忽然一声怒吼响彻园林，如同黑夜的雷电敲醒了陈木将闭的眼。众人惶惶停手，看向来人，却全都深吸一口气倒退了好几步，惊慌的看着来人。

“父王……”陈林捂着脸怯怯的叫出声。

陈木心里一惊，人群在他眼中轰然散去，明亮的天空照耀着那伤痕累累的身体。那蜷缩的身体好像一只濒死的小兽，努力的睁开眼，凄凉的望向来人。那人着了杂锦褐纹长衫，英武的国子脸上双眼锋利。他威严的一扫众人。

“你们干什么！一群世家子弟大庭广众欺负一个下人，你们当这王府是什么地方！”陈王爷一声冷喝，却发现所有的人都露出尴尬的神色。

“下人……”

陈木苏醒的心蓦然一震。“咯吱，咯吱……”他听到有什么难听的声音在心中响起，他看到什么东西在胸口里碎的那么难看，碎的那么彻底。

是了，是了。

那个高高在上的男人不认识自己，从那天夜里他再也没有看过自己。只有自己傻傻的躲在众多人群后偷偷的看着他，看着这个生他却毒哑了他的父王，看着这个让他心存幻想的父王。明明知道他恨不得自己死，却还是忍不住想。想有父王，有娘亲的温暖日子，如别人一般平静美好的日子。

是不是因为有了距离，他才可以这样肆意的温暖幻想，是不是因为触碰不到，所以他在自己心中永远还有那么一个父王的形象，而忽略了那年虚幻不定的影像，忽略了他恨不得自己死的心。而此刻，如此接近的距离，他听到了怎样的称呼。是不是心中幻想过太多初次相逢，幻想过太多“木儿……”的称呼，这一声“下人”才会如此锋利刺耳，如此让心神破碎，如此现实明确的告诉他，他所有的一切都是痴心妄想，他一心念想的父王根本不认识他。他或许早就当自己死了。不然你看，多么嘲讽的称呼啊。他根本就当他是个下人——卑贱不堪的下人！

他忽然有种想逃的冲动。他是悲伤的兽，但是他有他的骄傲，就算被欺负，被抛弃，就算被当做下人，他依然有他的骄傲。他宁愿躲起来自己舔舐伤口，也不要这些人看他笑话。就算是死。也要死在别人看不到的角落！

咬紧牙关，他一摇一晃的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鲜血汩汩落下，打湿草坪，他眩晕的几次跌倒，却紧咬着牙再次爬起。陈王爷一愣，看着面前这个顽强不屈的下人孩子，心中蓦然升起一种敬意，忍不住屈尊去扶那孩子。可就在他前进的瞬间，那孩子却下意识的向后退去。

“你……”陈王爷一愣，却看到那一直低垂着头的孩子蓦然抬起头。鲜血模糊了那孩子的脸，他无法看清那孩子的面容，却看到那一双赤红的眼。那双眼血气沸腾，让他下意识的后退了几步。那孩子深深的看了他一眼，转身一步一摇的向园外走去。他单薄的身子浑身是血，好像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可却没有一个人敢上前去扶他，或者欺负他，这一刻的天地间，好像只剩下他孤傲不逊的身姿，这一刻天地好像是他的，任何人都不能亵渎半分。好像他是兽，是狼，是这天下最孤绝无匹的存在。

直到他消失，四周都很静，静的可怕。陈王爷的心依旧久久不能平静。他清楚的看到了那双眼中的冷漠，还有，还有怨……他的心忽然慌张的狂跳不止，他下意识的攥紧自己的胸口，喃喃开口：“他是谁！”

“父，父王。他，他是陈木……”陈林小声开口，陈王爷的身子蓦然一顿，整个人迟疑的看向陈林。陈林心中一惊，还来不及开口，陈王爷的巴掌已经狠狠的向他呼来。他只觉一阵劲风，整个人已经断线般飞了出去。陈王爷恼怒的看着昏死的陈林，又看着陈木消失的地方，犹豫着，踌躇着，终究是朝着反方向大步而去。却不知，日后，他会为了对陈木的一切举动后悔终生。

晕，无止尽的眩晕。陈木的脚步越来越不听使唤，在走出他们视线的瞬间，他终于支撑不住，栽倒在地，整个人奄奄一息的被死亡覆盖。鲜血汩汩从身体各个地方流出，却都比不上心中的那个洞。

死了娘会很伤心的吧，所以不能死呢。他恍惚的想到这里，伤痕累累的身体颤抖着支撑着要再站起来，却两眼一黑又跌倒。这一次不比刚才，世间的所有一切都模糊起来，他觉得自己就像个漏气的球，正在一点一点跑光全身力气。可是，不甘心，很不甘心。为什么都是人，他却要被这样对待，都是世子，却只有自己被当做弃儿。不就是因为出生时那一团子不真实的白光吗，你们凭什么就这样对我。

“你不甘心吗？”忽然出现的声音清晰的钻入陈木心中，让他混沌的心神蓦然一怔，甚至连眩晕与疼痛感都减轻了许多。他努力睁开鲜血模糊的眼看向来人。来人二十出头的样子，白玉为冠，样貌却是洒脱不凡，双目灼灼有神，着了湖蓝色长袍。此刻正几许关切的看着自己，伸手来扶自己。陈木猛的瞳孔收缩，那人着了湖蓝色长袍，不正是自己追逐的那个身影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