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八章 难以理解吗(2/2)
袁老师诚恳的:我是开除公职的,解除劳教以后回农村劳动,直到落实政策,才恢复了工作。唉,20年的经历一句话就说完了,可其中的艰难困苦却难以尽述了。相比之下,我没有张老师那样执着的追求,也没有张老师那样惊心动魄的事情,我只是一个平平庸庸的人。在整风运动中我没能像张老师那样热情洋溢地书写100多张大字报,我只是明哲保身、不疼不痒地提了几条意见,什么厕所卫生没搞好呀,走廊长明灯浪费电呀,……就这样,我还是被别人检举出来定了右派,你说我冤也不冤?悔也不悔?……
袁老师说得有点伤心,向前劝道:爸,咱不说你的事情了,还是说说张老师的事情。
袁老师有点生气了:向前,你别急嘛。我说我的平庸,更显出张老师的奋进。要是没有张老师那样高尚的jīng神,哪里会出现舍己救人的行动?要是没有张老师那样严以律己的高贵品德,哪里会出现坚持原则、拒绝虚报土方的行为?当然,按照常规,在劳教单位的右派分子,能表现出这样高贵的品质,真是难以理解,使人难以相信。所以在谈话中,李老师才会说你说的这些都是骗人的鬼话。
细心的佳佳耐心地听着父亲的谈话,他似乎感觉出一点什么,又不很肯定,不过还是笑笑地说了:爸爸,我听你谈话,既像是在表扬张老师,又像是在怀疑张老师,难道在这方面,你和妈妈保持着同一个观点?
袁老师的脸sè变了,瞥一眼佳佳:这孩子,你咋能这么说话呢?……
袁老师不愿意和这个漂亮的儿媳妇辩论,瞅一眼向前,意思是让他替自己解围,向前心领意会,挺直腰杆发言了:张老师,我爸爸绝对不可能和妈妈站在同一个战壕里,他们的观点是不可能一致的。我爸爸是说,按照常规推理,人在一帆风顺、飞黄腾达的环境里,思想会激进一些,行为超前一些,那是顺水推舟,锦上添花,人们都会理解。可是按照常理分析,当人处在逆境时,譬如像你,被划成右派,送去劳教,劳动繁重,生活艰苦,说话没人听,有冤无处诉,自然是心灰意冷,万念成灰,大不了是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每天按时出工,等待解除劳教的那一天吧。要是像你说的那样,带病劳动,坚持原则,舍己救人,可真是超出常规,难以理解了。
佳佳美丽的眼睛巴眨了几下,想说什么,却没有说出来。德仁望了望她,瞅了瞅向前,喝了口水,侃侃而谈:不管你们怎么说吧,我不会埋怨你们的。真的,我的一些行为别说你们难以理解,有时候我自己也不能理解,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在那种特殊的情况下,我做了,我超出常规地做了,我觉得只有这样,我才无怨无悔,我的心里才能平衡一些,我才能睡得安稳一些。如果说在劳教单位这样做是为了耍积极,争取早rì解除劳教的话,那么在农村生产队里,这种违反常规的积极表现,就更加难以理解了。你们大概知道,农业社的生产队长是不拿工资的,在一般情况下,他会顺当地干下去。但是,有时候,在特殊的情况下,比如队长和副队长闹了矛盾,或者队长和社员发生纠纷,队长就会撂挑子,不干了,生产队的生产便陷于瘫痪。
佳佳天真的:他这是干什么?他不想干了,另换一个队长不就行了。
德仁说:事情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其实,这个队长也不一定真的不想干了,他是借此威胁别人,等待大队干部前来调解问题,好提高自己的威望。其实,即就是大队干部也不会随便撤换生产队长的。大队干部对队长撂挑子也很头疼,遇到这种情况并不着急,有时候会冷笑几声:不急,摆上几天再说。
向前气愤的:咳,这些大队干部,简直是吃冤枉的!
德仁说:队长一撂挑子,好几天,生产停顿了,社员着急了。生产队里几十亩谷子黄了,等待收割;几百亩玉米成熟了,等待收获。收获后的土地还要抢时种麦,节气不饶人,社员哪能不着急呢?早晨,社员聚集在村口,七嘴八舌,吵吵嚷嚷。两个赶麻雀的社员拿着鞭子也在哪儿站着,别人就喊他们:还不快去赶麻雀,小心麻雀把谷子吃光了!这两个人说:你们都没上工,我们干了活,谁给记工分呀?别人就说:德仁是记分员,少不了你们的工分。他们望望我,我点点头,他们就放心地赶麻雀去了。几个有威望的社员就来动员我:德仁,眼下正是三秋大忙时节,生产一天也不能停顿,你来打铃,我们来派活。我望了望眼前黑压压的一群社员,他们正用信任的目光注视着我,我鼓足勇气,大步走到老槐树下,抓住铃绳,一下一下敲打着铜铃,当当当当,洪亮的铃声传遍四方,我的心里突然涌起一阵波涛,久久不息……社员兴奋地喊着:上工去了,德仁打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