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 河东狮吼(1/2)
仲夏时节,黄昏时分仍是燠热难当,几只叫蝉有气无力地“叽了叽了……”嘶叫着,拖着长长的尾音,让人心底更添几分烦躁。不知几手的旧风扇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像个病入膏荒的痨鬼,时不时地咳喘几声,连带着机体阵阵颤动,吹出来的风却小得可怜,还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机油臭味。
黄香莲把风扇稍稍调整一下方向,让这破玩意能给自家男人多吹点凉风。巴掌大的屋子里南头横搭了一张单人床,男人躺在床上呼噜连天。床对面层层叠叠几个破柜子架子,上头搁了块长门板,围上几根木档子就是儿子的小床。
男人也苦,高高壮壮的汉子只能蜷在张小床上睡,厂子里打个工三班倒连轴转,起早摸黑,连个囫囵觉都难有。黄香莲坐在床边一边钩着手头的织品,一边有些出神地想。几根胖胖的手指令人难以置信的灵巧,纱线飞一般地在指间针头往来缠绕,慢慢钩出精致的花样。这是外贸公司拿来的小活,一件2元,多少贴补点家用。出来打工找食,能挣一点是一点,能省一口是一口。要不然也不会在这臭水沟边租这破房子,图啥,不就图个省嘛。
想起臭水沟,黄香莲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差点在汗腻腻的脸上挤出肥油来。她放下手上的活,把屋子里唯一的那扇朝西面河的小窗略开了一丝缝。蒸腾的热气、刺耳的蝉鸣,夹杂着一股子令人作呕的臭气扑面而来,差点把女人熏了个跟斗。女人蹙着眉头,脸上的横肉都快扭成竖的了,咬牙切齿地悄声咒骂:“臭水沟子,这是要熏人干啊!破村子还收环卫费,我呸,卫你姥姥个……”
小河对岸“轰“地一声巨响,几间旧瓦房边的空地上,自卸车倒了整整一车红砖下来,一个瘦瘦的年青人正比划着指挥几个工人搬砖卸料。
女人的眼珠子顿时瞪得溜圆,眉毛倒竖,腮帮子的肥肉都气得乱颤。“好哇,好哇!这才歇了几天,又开张了。你个臭垃圾的,当姑奶奶‘黄大炮仗’的名儿是白叫的啊?!今天不让你见识见识,小样的还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
腾地站起身,紧紧关上窗子,转身出屋,轻轻地拉上房门,她再也捺不住怒火,腾腾腾地奔下楼,人肉坦克向河对岸义无反顾地冲去,胆敢螳臂挡车的,一律碾成小饼饼!
也难怪黄大炮仗这么火大,一家三口在这河头村租住已经有两年多了,河头村地处洛州市郊的城乡结合部,一条小河穿村而过。刚来的时候,这村里村外的环境虽说不上好,也算得上是有山有水有泥鳅,慢慢地,村里的本地人有了点钱,能搬的都搬到了城里,像他们这样低收入的打工人家租住的越来越多,往往一栋民房要住上五六家租客,环境也随之越来越差。
年前河对岸开了家废品收购站,那块地原本是村里的晒谷场,这几年城市扩建,村里的地都被征得差不多了,晒谷场连着边上的村委会两间办公用房都拿来出租,也算是废物利用。自打这废品收购站开张,晒谷场上堆满了各种垃圾,挑剩下的废品和洗垃圾的污水都往这河里倒。河水越来越脏,原来还能打水洗个脚拖个地,现如今整条河墨绿发臭,半条鱼虾都没有了,水藻浮萍倒是长得满满当当,大热天站在河边能把人活活熏死过去。
黄香莲和几个同乡到村里闹了几次都没人搭理,一怒之下纠集了几个孔武有力的姐们,文斗不行就武斗,冲到废品站,把个收垃圾的蔫老头骂得个臭要死,动手好好帮他“清理”了一番。老头哭天抢地的,闹了几天,悄悄关门大吉。
这才清净了几天?!这垃圾场又要开张了?!能让黄大炮仗不上火嘛?!
“……想干啥,啊?!我告诉你,小子,你要是敢在这儿再开垃圾场,姑奶奶就敢抽得你连妈都认不出来!”
“这整啥哩?臭水沟沟再丢垃圾可不成,能熏死人!”
“大兄弟,你是那垃圾老头什么人?!他倒是跑得快,你来开张?咱姐妹们可不答应!”
汪洋赔笑做揖加解释,在一群强壮的乡村妇女围攻下,被一位人肉坦克捏着兰花指指着鼻尖,一阵阵恶寒,想死的心都有了。啥叫唾面自干?你让他来瞧瞧!在如狼似虎的阿姨们——尤其是怒火冲天口沫四溅的阿姨们面前,脸上的口沫子那是糊了一层又一层,都快能做面膜了!帮工的几个小伙子,见势不妙老早就拔腿开溜,汪洋现在是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只能死撑着,巴望着号称“八岁至八十岁女人杀手——有杀错没放过”的任大侠早点前来搭救。
“……不,不不,不是开垃圾场,是还原垃圾,环保企业,环保企业!”
“我们绝对不会往河里丢垃圾的,我们自己还得在这儿住不是?”
“那老头我不认识,真不认识,我们就是把地方续租过来开厂,真的,真不认识……”
赖以发财致富的宝贝机器可全在身后的两间大屋里,汪洋此时只能舍身喂狼,舍卒保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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