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回 里池钓鲛鲨(下)(2/2)
也许时候恰当,也许池里鱼多,到太阳快下山时两人各钓了小半篓。卢以旬钓上的全是一色的鲤鱼,而邱仆承篓中草、鲢、鲤、鲫各种鱼都有,还有不认得的,想必是地方鱼种。忽然旁侧相背的卢以旬说道:“大哥,你知道黄巢钓什么鱼吗?”邱仆承疑惑他问这个,一时也不明白他要说什么,道:“什么意思?”卢以旬轻笑道:“他不钓鱼!他用密网网鱼!”邱仆承顿刻理会他意所指,问道:“何解?”卢以旬答道:“赶尽杀绝,还从来不懂得放鱼苗,他会迟早饿死!”邱仆承提了提竹竿,道:“我懂你的意思,抢嘛!——现在是迫不得已,将来会有改观的!”卢以旬不以为然,道:“难!一个人放纵手下胡作非为,不仅说明见识短浅,更反应了品格低劣,他根本就和大哥你不是同一路人。”邱仆承听他还有话说,不去反驳,只听得道,“钓鱼,黄巢是没有这个心的!抓鱼,他只会用网,豪爽,却也歹毒!兄弟我也只钓选定的鱼,只有大哥,不会计较钓起的鱼是多是少,只在意垂钓的乐趣,在等待中平静的兴奋,在鱼咬饵时心跳着喜悦。这种乐趣无关乎鱼儿上钓与否,所以当你看见钓上来的鱼有籽后能毫不犹豫的放生入水。”邱仆承笑道:“我只不过现在没饿肚皮而已,瞧你说的头头是道!”卢以旬自顾摇头,也不管他看没看见,道:“当局者迷,旁观者清,你未必就是真正了解自己。现在再问一句,大哥你到如今仍一心一意追随黄巢,真的只是欣赏和信任他吗?”
邱仆承对卢以旬提的这个问题猛然一阵心慌,扣心自问道:“我真的对黄巢没有动摇过?当我看到义军的杀戳真的完全骗过了自己?可我为何从来没有想过要回头?为什么?不知道!——不,焚剑?是吗……”钓线上的鱼浮在这时往水下坠了坠,他一瞧见,信手就将竹竿甩开,鱼在水中摆出一朵水花,逃走了。
卢以旬瞥见邱仆承的心烦意乱,道:“琢磨到了吧?就是焚剑!你毁去焚剑,当看到引起的动乱给许多人造成了伤害,你内疚,你便急切的想辅助某个人去结束这一切!”邱仆承缓缓将钓竿放到船上,躁动跟着平息,心归于宁静。“你是在跟自己为难!一个帝位的传承,只在皇室之间争夺,又保证不了择能而任,加之皇权没有节制,这就注定要出现昏君,也注定一代不如一代。也许因这因那的缘故,天下的反抗在短期内被压制不出现,但它会悄悄的积蓄力量等待时机,当有一天爆发,就是这个朝代轰然倒塌的时候。”卢以旬道,“因为焚剑的支柱,唐王朝才年复一年狗延残喘至今,可是焚剑挽救不了它蛀烂仅存框形的身躯,灰飞烟灭早已经命中注定。焚剑不灭或许可以换来暂时安宁,代价是更加长久的动荡,它的存在,本始就是个灾难!”
邱仆承明白这些话都有道理,却又怀疑全是安慰自己的片面之言。卢以旬想帮他解开心结,早知不会容易,继续道:“我曾跟李克用大人谈过,说到如果有一天李室倾危,有藩镇自立称王,我劝他不要急于跟风,而以勤王讨逆的身份自居。就算李室灭了,我们也以‘唐’立国。”李克用的姓乃为赐姓,以“唐”立国非常牵强,只是邱仆承留意的不是这头,问道:“而今大同军与朝廷闹翻,你们还想与他修好?”卢以旬点头道:“当然!你知道这次朝廷与大同军大动干戈吗?”邱仆承这才想起到现在还没弄清楚原由,试着道:“因为田令孜?”卢以旬拍舷叫道:“正是那厮!”邱仆承失笑道:“真的是他?这阉贼好不能耐!”卢以旬道:“那厮就一直没把我忘记!从知晓我在大同军中谋差起,就隔三岔五假传圣旨要挟李大人把我押解进京。李大人没把他放在眼里,这厮就趁南边刚消停,盅惑皇帝翻旧帐对付大同军。”邱仆承心想这种人落在李克用之辈眼里,顶多只是只蝈蝈,笑道:“缓称王,你又是怎样劝说李将军的呢?”
卢以旬故作神秘问道:“西周灭亡、各诸候国称霸到秦帝国建立经历了多少年?”邱仆承没他那般强闻博记,想了想道:“春秋战国,好几百年吧!”卢以旬笑笑又道:“大汉灭到大隋兴呢?”邱仆承仍只记得个依稀,道:“三国两晋十六国南北朝,也几百年。”卢以旬补充道:“三百六十一年!秦灭到汉兴呢?”邱仆承道:“这倒很快!”卢以旬追问一句:“秦帝国存在了多少年?”“只十几年。”“隋灭到唐兴?”邱仆承脸色大变,叫道:“也很快,但隋也仅存了三十几年!你想说大唐已立二百六十余年,天下将成大乱之势,历久不变?”卢以旬平视前方,道:“这就是积久的力量!治五百年,乱五百年,人心固然思定,人心也会思乱,人性使然。非是天下百姓不想安定,是那些掌权掌兵的博弈者个个狼子野心,皇帝人人都想做,不闹腾个够,谁会心甘?晋合三国又如何?还不一样的分崩离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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艰难跋涉,点击过万,不知道该哭还是该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