尸体背后的阴谋 十一至十三(1/2)
十一
室内气氛沉闷,王科长、张副科长及公安干警们都在脸对脸沉默着,可用得上成语――面面相觑。会抽烟的在不停抽烟,搞得屋里烟山雾罩。
他们刚刚放走了刘振奎,原因是第三路调查碰了“壁”,陡峭山体的壁。上悬崖之路上仅有李金柱的一双脚印,有些地方不攀山壁根本不行,道路太险恶,平常人极难上去。王科长仰头打量了半天,放弃了爬上去的打算。
这就排除了“被人推下悬崖”的可能性,也推翻了被毒杀的可能性。被毒死的人是不会自动爬上悬崖的……剖尸成了不必要。
也不会是失足。平常人爬那山顶上喝西北风啊?
是自杀无疑了。
假想全被推翻了。
不少疑点全能解释得通:媳妇用头撞崖虽不真实,但仅是为了向人们显示贞节?
媳妇不让剖尸是因为对丈夫遗体的尊重?刘振奎回来,不跑,是因为心里没病?农村各方面派系复杂,那黑脸汉子是泄私愤?挟嫌报复?诬告?
全是先入为主的疑神疑鬼?明明是骇人听闻的迷信事件,可写新闻……却无端猜疑?
刘振奎被释放时,没有发怒,没有让赔名誉损失,脸上平静如常,仿佛不把这当一回事。表现得客气、大度、宽容、高姿态、高涵养。
这倒像是一种更刻薄的抗议,更使张副科长窘迫万分。
副科长脸色晦暗,泄气、懊丧在心头积满。他后悔自己太莽撞,他甚至觉得对不起刘振奎,抓刘振奎的影响已经遍及全村了。他想抽空去给刘振奎赔礼道歉,却被王科长拦住了:“不必了,眼下还不能下结论啊!”
王科长坐在竹椅上,脸色平静如大海,显得不动声色,方寸不乱。
本地盛产竹子,一应家具都是竹器:竹床、竹椅、竹筐、竹板凳、竹书架……
这时,王科长显得疲惫,体力的疲惫交织着思考的疲惫。
他衣着随便,不修边幅,胡子参差不齐,说明他平时专心致志工作,无暇顾及仪表。
因为他坚信自己的观察和判断,所以,他内心实际上非常痛苦,疑惑把他紧紧包住,使他挣脱不得。
他进入了更深的思维世界。
他心里有个朦胧的预感:这是不是刘振奎的一种策略:故意先吊足公安人员的胃口,有意让自己被误抓,然后突然被事实全盘否定,从而就被完全排除在怀疑圈之外呢?然而线索确实断了,彻底断了,猜疑他杀的设想成了无本之木。
忽然门外街上传来厮打叫骂之声,大家齐出门观看。但见张玉莲满身穿着孝服,正与那黑脸汉子打得难解难分。双方拳脚齐上,接着又你揪住我耳朵,我揪住你头发……
媳妇头发披散,是一副遭恶人诬陷后气急败坏的样子,又扑又抓又挠,边打边骂:“狗东西,想把人往死里害啊?看我今天跟你拼了……”
一个个粗野的动作和一句句粗野骂人话凝聚了几千年沿袭经验的精华,浸满了蛮横和疯狂,交织出一个农村粗野婆娘形象,像换了一个人。
黑脸汉子则且打且防且退,摆出一副蔑视和不屑与之计较的姿态……他终于火了,把那女人推倒在地。
也有人对张玉莲有相反形象感受,觉得她打架也美,是愤怒的美和美的愤怒,美,结合上捍卫贞洁的名声,就化成了正义和威严。
“黑了心的,落井下石,你干脆把我杀了呀!”张玉莲从地上跳起来,把脖子伸过去,直朝黑脸汉子胸上顶,“你赔我的名誉损失啊!呜啊啊啊!你调戏老娘,老娘不干,你就下毒手啊!”
“放你娘的狗屁。”黑脸汉子光火了。
两个人被带到房子里以后,张玉莲更来了劲:“呜啊啊啊!我一个女人凭空遭人污了清白,叫我怎么活啊?我男人死了,瞎人又朝我泼污水。我可怎么活啊!我有一千张嘴也辨不清啊!我跳到黄河也洗不清啊!我死了吧,跟我男人一起去吧!”张玉莲又要撞墙。
“嫂子,你千万别……”副科长忙拦住。
但王科长却坐着没动。
“嫂子,是非自有公论,你要相信我们公安局,我们是会秉公办事的。”副科长劝慰着。他心里搅合着,隐隐升起一缕同情。他把张玉莲扶坐好,又专门给她倒了一杯水递过去。
他开始不看黑脸汉子了。
“我要是不为那5岁的孩子,李家的这点骨血,我早就……呜啊啊啊!”张玉莲更伤心地哭起来。
十二
清晨的太阳苍白、惨淡,像蒙着一层滞重的水汽。
警车停在村口,灰白的车体反射着阳光。王科长一行人几乎是灰溜溜地钻上车的,他们个个心情懊丧,坐在车里一声不吭,像一车木头人。村里几乎无人来送行,都忙着下地干活去了。只有村长和几个村民小组长站在那儿等着车开,好招招手。
几个好奇的孩子在远处朝这边打量。
受打击最大的是副科长,直到现在,他还没从捕人的失误中回转过来,这阴影沉沉地罩在他心头。
他躺靠在车内座椅背上,显得垂头丧气,心理负担极重。他明白,他们已在村里造成了坏影响,疑神疑鬼,胡乱怀疑,把一个自杀事件无端地错认为是他杀,证据不足就抓人。错抓,道歉,听信了诬告。而这一切主要责任在自己……他简直难以接受这个事实:赔了面子,赔了威信,还得为自己的莽撞行事写检讨。他颇感到下不来台,感到一种尊严扫地的狼狈。这狼狈把自尊心、好胜心推进痛苦的深渊中浸泡,疼痛异常。这疼痛又导致身心的疲惫、烦腻,想就此睡过去,睡他三天三夜。
联想到这阴影将覆盖自己一生仕途……一时间还生出个该行念头。是啊!这碗饭不好吃啊!操心、受累、没明没黑;危险不说,永远陷在难题里打转不说,破不了案,或弄了错案,还要惹个一身骚。
“司机,开车吧!”他说。恨不得快点逃离这里。
王科长心情也不佳。多年办案,他还从没失手过。于是就有一种失落感,一种从未体验过的怅然。是的,多天精心筑就的疑点的宫殿被事实的大炮轻易地轰击碎了。王科长感情上拥抱着那些疑点,但理智却不得不把那些疑点迟疑地抛掉。待抛掉疑点后,却又泛出一种危机感,一种入了某种隐隐圈套的模糊预感。他对自己的经验依赖太深了。然而疑点的碎片却又凝聚起来,显示出百击不烂的坚固,并不断地来牵他的思丝,甩都甩不掉。
汽车启动了,费力地轰轰着,沿着勉强可通行的小路开去。
路过一片稻田时,见有许多人在地里劳作。他们看见警车开来,纷纷停下手中的工具仰脸观看。满车人都不好意思对视那些目光,纷纷低下头来。
车窗外的光线渐渐淡了,黄昏的阴影逐渐灌入车里来,把黑暗到处乱涂。车前玻璃上映出王科长的脸。那脸埋在车厢里的昏暗中,被痛苦笼罩着,像在受酷刑。多年大耗精力的破案生涯,把他脸弄苍老了,但也把他眼神磨炼得非常深沉。
恍惚迷离中,各种疑点继续在他眼前乱飞,又散开来,飞到身后,难以捕捉。就这样扔下疑点走掉?那心将永远跌入不安的跳跃中。
车轮飞旋,路面忽忽地收进车底,两边庄稼在忽忽后退,车尾把一道长长的泥路甩在后边……仿佛有什么至关重要的东西在渐渐失落。
某种不安在折磨着他的心。
汽车正开出这片长长的稻田。
王科长忽然看见了李金柱的媳妇张玉莲。啊?那媳妇劳作的动作中有点快节奏。仿佛有意避开不看小车,但又偶尔偏身偷窥这边一眼。那表情似乎有股松了一口气的模样。
一切都像是压抑住内心的喜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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