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 晤面（四）（2/2）

康浩陵虽然惊喜逾恒，但师徒俩话声甚低，「蛛网」、「青派」、「赤派」这些字眼，更是细微到几如唇语。然而从??呼唤、康浩陵跪拜起始，殷迟便远远地留心着这位南霄门主，他听力极好，那些字眼焉能逃过他耳朵？他假作不经意，踱到侍桐身边看僮仆翻晒药草，心下惊疑：「康大哥早说过他为西旌赤派出力，但他前几天伤势未痊，我成rì来东厢探望他，他竟能暗地找到蛛网之人，原来...原来借他钱的，不是他说的甚么江湖朋友，而是赤派！康大哥定然十分熟悉赤派的联络暗号。六臂伯说过，寻常南霄门人偶然伸手帮赤派的忙，可无法直接联系蛛网。康大哥与赤派的渊源...决不只有南霄门供养这一层。」

果然??低声道：「你跟蛛网报知了甚么，传了甚么消息给王渡师傅，我都没法过问。但想来定是大事，王师傅那时正在我门中作客，收到讯息后，立时进城，伺机面见你义父。」

康浩陵实则并未上报青派字条之事，只说北霆门与青派将在后二年的冬天大举异动。问道：「义父身子安健？」

??道：「他很好。就是朱梁对庆州似乎志在必得，攻势甚猛，他也鲜少回凤翔的府署了。」说着当先走向大堂。

康浩陵向殷迟与侍桐摆摆手，忙跟上师父，脸上竟有些变sè。原来他一问到义父，马上记起入狱的第一rì，那逼真又苦痛的连番噩梦：师父扔掉了爹爹传下的北霆门人手环，还要杀他，义父却来救他......接着黎绍之所说的身世故事全翻了上来，况且自己养伤这数rì，从没停过思索「旦夕篇」，于是他见到师父的喜慰忽然消褪了，在短短几步路里冒出了冷汗：「师父一直知道我身世，却从来不说。他或许也知道旦夕篇...在我们一群弟子面前，却若无其事。」

幸而同门相见的喜悦很快便将他的不安冲淡。他辈份在这三十人中最小，一伙师兄抢上来对他拉手捏脸，瞧他是人是鬼？在敌人黑牢中可有少块肉、落了根手指？史庭威年纪较轻，更加无顾忌，先是抱住了他，满大堂蹦跳一阵，又叫道：「你究竟怎么开罪冷云痴啦？我上北霆门去请他关我大半年，怕他还不愿意哪。没想你江湖经历不多，才出道便一鸣惊人，和北霆门主对着干。」

康浩陵辩解：「我可没和他作对――」一旁的封晋敏忙按住史庭威肩头，低声阻止：「此处是北霆门的地头，大堂里说不定便有北霆门耳目，你说话当心些！」

康浩陵腿伤原已好得差不多，如今回到师门队伍，外有师门药方调理，内有??提点本门坐功，两rì后更感身轻体健，大半年的苦牢，并没落下病根。两rì后，南霄门一行在北霆门人专途迎接下，踏进北霆庄。??要康浩陵跟在二十名随侍的弟子里，不让他参与五年清算的十人队，说是怕他身体未曾好全。

康浩陵一步步走在「弥确巷」上，望着封、史以及众位师兄的背影，又微微有些发毛：「师父是关心我，抑或不信我这北霆门人的后代？」

南霄门人在火冢场的南侧立定，一sè赤红衣袍，与北霆门的玄sè队伍隔着场心相望。夏rì艳阳映照各人红袍，火冢场南侧便如着了一团火焰。康浩陵左右瞧了瞧师兄们，又瞥了一眼身上浆熨得笔挺的红衣，左手搭住腰际的南霄门佩剑，忽感说不出地骄傲：「我是南霄门人！无论出身为何，我一辈子也是南霄门人，北霆门当然是我的死敌！」

――这一刻，黑牢中摸索「旦夕篇」的辛苦，对父母化解两派仇怨的感动，尽皆抛开。他彷佛又回到入狱之前那个单纯的南霄门小弟子，不问身世，只知苦练剑术，更没想过甚么「无剑之剑」与「刀剑互转」，一心一意以师父师兄的指导为尊，以一身赤sè衣袍为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