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八章 种情(三)(2/2)
侍桐手上的竹梳无声地落在草丛之中。
殷迟模糊地说:「...这真好,我总想要这样。」侍桐又惊又喜,心道:「他早便想抱我了么?」但她哪里问得出声,殷迟也不再说话。侍桐放开了衿持,也伸臂揽紧了他。
侍桐不知道,殷迟心中说的「这样」,是让一个不会害他、只会爱他之人抱在怀中,在他想来,会张开怀抱欢迎他的,只有无宁门故园,而那里已经不能回去了。其实就是回去,也没人会这样拥抱他,连娘亲都不曾在他十岁后抱过他。江湖之上,人们不来杀他谋他,已是万幸,他只想要停留在一个暖暖的、柔软的臂弯。侍桐能给他的,恰便是一种温馨错觉,错觉自己从没做过坏事,自小没杀过人,以为rì子始终是平凡喜乐。
在此之外,侍桐又是天生的体态丰美,多rì来殷迟旁观她四下忙活,曲线有致,早已生出渴望,何况她还是为了自己而忙碌?他知道侍桐绝非冯宿雪那样的*女子,不敢造次,能够贴近她的身子,也已是种享受。只是等到当真将她抱在怀里,又不由得想要更多,只得强自分心克制。
侍桐半点不明他心思,只心中狂喜:「这终于成真了,终于成真了!他抱着我,就跟...跟我想的一样好。」又觉殷迟松懈地将头脸靠在她肩上,于是轻轻抚摸他头发,便像那夜安慰他的哭闹一般。
其实殷迟对自己心思也是一知半解。他至此仍不知情为何物,对冯宿雪那是yù望横流后继之以痛恨,对侍桐是朦朦胧胧的感激和依赖,与侍桐相拥之时,他只觉得舒服安全,一切受到宽恕,却全不害羞。他知道侍桐对己百般依恋,感到她身子在怀中发热,心中不解:怎么自己对侍桐,好像没有她对自己的心情?
他想,也许自己这颗心坏了罢?也许自己天生便不知道甚么叫做喜欢一个姑娘,这一世也不会爱上谁了。像爹娘之间那样的深情,自己是不会经历的。也许眼下这样已经算是很好了,他爱不了人,然而有人爱他,已经很好了!这样想着,殷迟终于心安理得。
殷迟心安了,侍桐却陷入了乍忧乍喜的忐忑。有了这天早晨一个长长的无声拥抱之后,她更加恨不得成天跟着他,瞧着他,想要与他四目交投,怕他忽视了自己。夜里睡在毡房一角,想到殷迟就在不远处,竟欢喜得睡不着,累得迷迷糊糊睡去,一早又不知为何醒了过来,只想殷迟大约又跑出去瞧rì出了,或是到哪里游荡,于是也兴冲冲地起身,再也不想错过跟他相处的任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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终于殷迟身子回复如常,断霞池毒并未发作,众人也须启程、缓缓南下了。侍桐这rì陪殷迟散步瞧rì出时,说道:「我想念我家小娘子了。她学武的时候,有时会传书到客店,隔了这许多rì子,柜台上一定积着她好多书函。我想看看她给我写了甚么,rì子过得好不好。」
侍桐家的千金在哪里学武、为何不跟随「主人」学艺、以及那主人的来历,殷迟从来没套问过。若是受刑之前,他定会戒备万分。侍桐家里如此神秘,他早已动疑。但养病的rì子里,他贪图生平从未有过的清静时光,竟是不敢去问,只怕万一侍桐家里与自己仇敌有甚牵扯,眼前的安详便要破灭了,怕这女孩也不会再照料眷恋自己,自己又要凄惶地武装上路。
他听侍桐说起,只淡淡点头,心想:「再相伴走最后一程,便与她分手。我自转回天留门后山,取我的剑和行装。」病体甫愈,就要回到天留门的地盘,这是他在安逸中早已盘算清楚的:「天留门人要找我,哪里都可以搜查,却多半不会回去那rì逮到我的所在。我身上的药气已经被断霞池水洗了个干净,这许多天又让草药擦了这么多次。天留门人个个身上都有断霞散的气味,狗子嗅不出分别。我在他们老巢后山闭关练剑,恐怕最为稳妥。」
至于与侍桐长久相守,这念头他从未有过,更没多大的不舍。好rì子再难得,终究是要到头的。他明白侍桐对他着迷,只是一来自己活不久长,二来对侍桐并没那样的心情,能得她疼惜这段时rì,在他已然足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