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送饭(三)(2/2)
同时,在康浩陵内心深处,似在期待黎绍之能说出他身世的线索。哪怕当年自己父母与黎绍之是死敌也好,甚至自己父母竟是伤于其手也好,揭开了身世,再来寻仇不迟。师父与义父都没能告诉他的事情,这个人看来却是有心吐露。
黎绍之愕然道:「我放盐了么?」康浩陵叹道:「你做这饭做得当真糊涂,连两rì豆rǔ又都是烹过头的。我在南霄门时时轮值煮饭,你下次再来,我教你几手。」这是全为自己打算,黎绍之倘若手艺jīng进,自己越狱之前的rì子,总也好过一些。
黎绍之又是一呆,道:「废话。大丈夫管杀人不管煮饭!」担心看守旦夕楼的师弟从麻药中苏醒,闭上牢门,急急走了。旦夕楼过道之中,依稀听得他喃喃说道:「他娘的,这楞孩子甚么也想不起,对老子煮的饭倒有话说。小康,你告诉我,你儿子到底怎么回事?」
若在今rì之前,康浩陵对黎绍之这两句埋怨定是充耳不闻。他不知旦夕楼这一层上是否囚有其他犯人,总之黎绍之说得甚轻,净含在嘴里咕哝。然而这天他被黎绍之几句没头没脑的问话翻起了心中对身世的疑惑,黎绍之这后半截的说话,在他耳里直如一声雷震。
那却又像是极远之处的雷声――明知该是轰轰震耳,却彷佛离得自己非常遥远,与自己半点不相干,自己本来仍是平平安安,rì子丝毫没被搅乱了。只是雷声既已响过,他便再不能当做没这回事。
康浩陵张大了口,对着望出去不见五指的牢门方向,好似要用眼光把黎绍之捉回来问个明白,心中只喊:「我听错了罢?我听错了,他说小康么,那是在对他死在火冢的师弟讲话,与我无关。是我听错了,定然与我无关!」
「他来送饭见了我,为甚么要对小康抱怨他儿子?我那晚在火冢场旁窃听得清清楚楚,他总没见过那小康的儿子,十多年前,他失了那对母子的踪影,很是挂心,又疑心孩子被带到南霄门抚养,说孩子的娘是南霄门人。我那时还曾气他说话不三不四,毁谤我南霄门的女弟子。」
「他问我儿时手上是否有个黑sè皮环,我自己都是直到与殷迟对谈,这才想起,这人又是哪里得来的线索?这点连鸡毛蒜皮都不如的事,他干甚么如此看重?难道我恶梦连连之时,说出甚么梦话,给他偷听了去?」
梦幻难以捉摸,自己是否曾梦到手环,实是难以回忆,「他到底有甚么yīn谋诡计?说不定这人看似光明磊落,其实狡诈,他说他背着冷云痴送饭送药给我,只为了打听南霄门中一个与我同名之人,此事全无证据,怎知不是冷云痴叫他来买好我?...但我这小子甚么也不是,冷云痴何必买好我?」
康浩陵想得头也痛了,伸出手指,在地下一道一道地划着。这是他自幼习惯,也是李继徽的教导:遇有想不明白的事情,便在纸上将线索一一写下,分门别类,以作推理。此时虽然甚么也看不见,但多年来一遇难题,自然而然便涂画了起来,将黎绍之言语中的疑点,以一个一个的圆圈代替,又将自己梦境中之事画作方形,要看看二者有何重叠之处。
如此作画,本来甚有静心澄虑之效。但关心则乱,此时的难题是自己的家世,他一板一眼画了半天,仍生起气来:「黑灯瞎火,又看不见哪个是方、哪个是圆,画了有屁用。」抬脚要把图画痕迹抹掉,忽然打了一个寒颤:「我却为何没想到要将火冢场听到的事情画下?我究竟在逃避甚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