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炸炉(五)(2/2)
这一着却为殷迟所破。殷迟挣开老秦怀抱,踏上了空中钢丝,对正韩冯二人的头顶跃落,伸足踹松了韩浊宜抓在长索上的双手,韩浊宜便即跌下。冯宿雪不得已俯身去抄他身子,殷迟已抢过长索,急溜而下。冯宿雪负着韩浊宜沿着山壁落地时,殷迟已奔至通往山外的甬道口。
断霞池水喷发,丹药房药炉炸裂,老秦中毒倒地,唯一指望的韩浊宜伤痕累累,又受了惊吓,天留门人再无暇去追赶殷迟。他凭着一股重新燃起的求生意志,以绝无仅有的快速,奋力爬过甬道。
陡然间清新的山风迎面袭来,听得虫声唧唧,这正是北地的初夏午夜,露天空气沁凉甜美。自己已从这大半夜的连番恶梦中逃出生天――又或者,那是长达两年的恶梦!
殷迟连连吐纳,想将胸中药气排出,却总是郁闷yù呕。险地难以再耽,便慌不择路地摸黑向山下逃去。
但天留门一带地势空旷,殷迟逃了一阵,便知下山反而危险,于是扭头又往后山奔去。自在雪涧旁练剑以来,他已知天留门所在是座山脉。后山几乎从无人烟,并无道路,此时正当黎明前的昏黑时刻,更是难行。殷迟原已带伤,中了韩浊宜的毒针,又吸了些丹炉毒气,在短小树丛与长草间越奔越是疲累,终于在一条小溪边颓然仆倒。
他不知此处有溪,听见水声潺潺,这才醒悟,暗道:「我终究能活命。」于是趴在溪边狂饮了十来口溪水,放下背后木箱,正要清洗裹伤,转念一想,摸索着寻到一个天然形成的地洞,将之掘深,把木箱放入,在洞口密密堆上了溪石。布置完毕,已甚是气促,便除下衣袍,跳入溪中,捞水在背脊上冲洗。
待洗净伤处肌肤,殷迟举起短剑,咬牙便去割背脊肌肉。在中了毒针与钢镖处旁的皮肉里拿剑尖一挑,伸手将毒针和钢镖都取了出来。这两件异物整晚停留体内,他又屡受更多毒伤侵袭,伤口无法恢复,已有些脓液。他取出针镖,又裹好胸腹的剑伤,再也支持不住,未能穿回衣服,便倒在溪边,沉沉睡去。
昏睡中又回到惯常的凌乱梦境,梦里是想像的南方山野,自己孤身一人,在荒烟蔓草间徒步寻觅仇人江?的身影,喃喃念诵:「阿娘说仇人可能听了阿爹的劝,去到江南做生意,不知住在甚么地方,也不知做的是哪一行当...但我认得他,阿娘绘了他的形相...」应双缇仅知江?归隐南方经商,而江?的铜矿生意与「翻疑庄」的名号,殷衡当年问到了,却再也没机会告知于她。
忽然之间,山野间传来阵阵狗吠。这却是以往梦境中从未发生之事。
殷迟在梦里出了一身冷汗:「为甚么会有狗吠?这狗吠很熟悉,不是甚么好事!是甚么坏兆头?」翻了几个身,两腿用力一挣,登时醒了。rì光耀眼,天已大亮。
一人大声叫嚷:「我没说错罢!他身上有香料,狗子认得出。那香料,是我在药房门口抱住了他,亲手给他点上的!我又偷了他rì常佩戴的本门香囊,狗子知道他是敌人。」这声音竟只有数尺之遥。
另一人道:「老秦辛苦了,且请静卧休息。」老秦道:「谢谢...谢谢门主关怀。」那人道:「先前是我屡次得罪于你。今rì能捉得这jiān险小子进断霞池受刑,都亏得你。我...好生感激。」
殷迟躺在地下侧头看去,冯宿雪领着数名灰衣门人,已执剑将他团团围起。头顶、脚边各有两条大狗狺狺作声,跃跃yù动。他一身是伤,又未着衣衫地仰躺于地,强弱悬殊,再无脱逃之理。冯宿雪身旁两人抬了一副担架,老秦卧于其上,盖着薄被,正怒目戟指地对着自己。
自己敬佩老秦的硬气与执着,一念之仁发作,非但饶了老秦xìng命,还将他救出毒气满布的药房,竟换来这逃不过的劫厄。殷迟想到这里,只觉自己一生荒谬滑稽,突然纵声大笑。
冯宿雪一声口哨,四条大狗便向他身上扑来。天留门人的剑尖也递向他全身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