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论钢(一)(1/2)
风渺月不再理会范倚真,四下瞥了一眼,足尖轻轻一蹬,忽然向北霆庄大门的匾额上纵去。众弟子大出意外,都抬头仰望。她轻功并非绝佳,这一纵原本触不到匾额,但她在空中时宝刀出鞘,在匾额之旁朝空斩了一刀,一样物事为宝刀寒风所激,竟然就此从匾额后方跳起,飘了出来,那物事似是一封书信。
范倚真心中一跳:「果然是那柄宝刀。这书函轻飘飘地放在匾额后面,想来是她挥刀时的内力加上宝刀寒气,风势锐利,将这书函给激了出来,好厉害!」忽发奇想:「不知道以『回空诀』内力使这宝刀,有多大的威势?我内功是还不成的,倘若师父得了这样的宝刀宝剑,一定厉害得很师父又为甚么总不愿行走江湖?」
她心中念头天马行空,晶亮的眼睛却偷偷盯住了风渺月,见风渺月随即落地,伸手抄住那书信。两名奥支弟子愕然问道:「师姑,这是」风渺月哼了一声,道:「外敌竟在北霆门的大门上留下战书,太也不将人放在眼内。」
范倚真好奇心起,不由低下眼睛,向她手上物事看了一眼。风渺月面相并不凶恶,甚至有几分柔美,但肤色极为苍白,一双凤眼中的煞气与那日在蜀宫中所见一模一样,范倚真实是不敢多看的。她手上那书信,封皮上的字给手指遮住了,只见到「书呈北霆」四字。范倚真心中失望:「这四字便一起遮住,我也知道定然写在上面啊。」她想要偷瞄封皮上的其他字样,却只能看到风渺月涂着血色蔻丹的指甲,那宝刀又尚未归鞘,她心中毕竟还是害怕。
却见风渺月领着两名奥支弟子,已沿着弥确巷急奔而去。范倚真在衍支弟子的引领下踏上弥确巷的石板路,眼见大门即将关上,不禁回头向门外的侍桐和众家仆望了一眼。
侍桐向她招招手,脸上尽是忧色,同时伸手拢一拢自己的羽毛大氅,意思叫小姐要注意保暖。范倚真向她一笑,轻轻点头,示意放心。她知道师父早已安排定当,这一批家仆连着侍桐,在她学艺的三个月内,便就近寄居附近镇上农家,是以她倒也不担心他们,「便只是侍桐,累得她害怕了。我为甚么突然要到这里来,许多事情,她是不知道的唉,其实我自己,不也是甚么都不知道,这才要来?不想第一天便见到了风渺月」
心思也才几转,北霆庄的黑漆大门已然合上。哪知范倚真并未行出几步,前方那两名奥支弟子又奔了回来,显然受了门主之命,前来通传:「吉时不可延误,范倚真速入弥确堂拜师!」
范倚真赶紧加快脚步,心中一愣:「那外敌不知何方神圣,在他们匾额后下战书,无礼已极,风渺月视作大事,冷云痴居然沉得住气,以收徒仪式为先。我看他也不是在意吉时甚么的。」
那弥确巷甚长,范倚真一路随衍支弟子急奔,众多大屋的黑墙在身边掠过,衍支弟子功力普通,奔得也不甚快,她尽追赶得上,「师父当年也是从这道上过去么?还是径自从偏门进去,直奔奥衍堂?师父说他伏在奥衍堂屋顶大半夜,在北霆门一进一出,无人知晓,我何时能练到他那样的功力?」眼见弥确堂在沉沉暮霭中逼近,她此行除了风渺月之外还没怕过甚么东西,而上个月来此请求拜师,冷云痴这人,她也是当面见过几次的,照说没甚么可害怕。但不知为何,心头忽然泛起栗栗之感。
「师父始终不肯说他当年来此何事,这也罢了连他都查不到黑杉令的下落,我如何能够?我如何能够?我追问身世,他却授此一任务于我,究竟是为甚么?我本姓司,师父何以要我冒一个假姓?」
此处一入夜即迅速转为寒冷,范倚真奔到弥确堂前,在门口略一停步,调匀气息,收慑心神。一阵山风带着雾气从弥确堂后方刮来,将她梳得贴额的柔软浏海吹起,?那间她忽然觉得,身上的羽毛大氅彷佛也已不够御寒。
弥确堂铺设黑石地面,不设座椅,便是北霆门主冷云痴,也不像其他门派的宗主收徒那样,端坐等着徒弟奉茶,反而神气内敛地负手站立,面朝大门。众门人依着「奥」、「衍」高低两班,分别垂手肃立,便是加入了西旌青派的奥支门人,也在其中。风渺月站在冷云痴之旁,手上持着那封战书,神色略见焦虑,对眼前一切似不关心。
范倚真走到堂上,只见四壁烛火摇曳,地面却黑沉沉地,让人站在其中,好像要陷下去一般。她行到冷云痴身前,恭恭敬敬地跪下,先向弥确堂上的历代门主牌位磕头,再转向冷云痴,又磕了八个头:「徒儿澧州范倚真拜见师父。」一旁自有衍支弟子捧着一套玄衣、一条青色衣带,上前来朗读本门戒条。
既然事已至此,当初自己又是兴冲冲地要来,范倚真倒也不怎么怕了,听人朗读戒条甚为无聊,逐渐浮想联翩。她原是个时时分心的性子,否则侍桐也不会说她净是赏花、赏雨、还看蟋蟀。磕头之时,心中已忍不住暗道:「这弥确堂名字好听,气派俨然,地板偏偏这么硬,难道要叫门人第一天拜师,就磕坏了头脑?」虽然她心中其实记得师父所说,北霆门使的是列雾刀,这讲武习刀的弥确堂,自然要铺设硬质地面,以免木头地板在演练时被刀砍破坏。
她俯首听诫,心里又想:「我已经是个矮个子,冷云痴比我这小姑娘还矮,但那势态,就跟他师妹一般的肃杀,好像瞬间长高了不少。嘿,待我学得列雾刀,看起来也会长高些么?」正想得有趣,忽听头顶上那衍支弟子朗声读道:「第十二戒:戒交结、私通南霄门人,违者罪同叛门,处火冢极刑。」
范倚真心中砰地一跳:「是了,南霄北霆,原有解不开的世仇,师父早说过的。这一戒条是理之所必至。但火冢之刑又是甚么?惨了,我只道上头那十一条大戒,都是些欺师灭祖的大罪,无端不会侵犯,以致分心,却没听到犯了戒要处甚么刑。这火冢既是极刑,必然厉害。咦,我又不是真的拜师,却怕他何来?」但心中仍隐隐有些不安,说不上来是为了甚么。
一十八条大戒听毕,收过玄衣青带。冷云痴难得展露温颜,伸手相扶,微笑道:「倚真,起来罢。今后你便位列北霆门衍支弟子。」范倚真垂首站起,缓缓退入衍支弟子的行列,心想:「十八条大戒,并无一语提及西旌青派。堂上哪些是青派的人,此刻也还不知道。啊哟!是了。」她思及西旌青派,加之风渺月便在眼前,她忽然好像抓到甚么影子,眼前流过康浩陵在蜀宫中对战风渺月的驰星剑术:「那是个南霄门人,那是师父曾要侍桐去跟踪他,现在又让我到北霆门假装拜师,探查令牌下落,却说这都是为了让我自己查明身世。师父啊,你心里究竟在打甚么主意?」
她心思纷乱,一对黑溜溜的眼睛自顾自地急转,对身边之事无所感受;却不知众门人无论男女,在烛影摇晃下见到她的容颜气质,尽管师父严厉,却也不禁面露惊叹。当她退入低班的衍支弟子行列,两旁的男弟子为她的雍容所慑,不由都向旁移开了一步,不敢冒昧与她靠得太近,她也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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