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履涧(一)(1/2)
冯宿雪这一转身离去,便行得极快,在山壁上使力揿了一下,大厅后方一道似乎久已未开的暗门轧轧开启,她便拎起座旁一盏点起了的绿焰灯,径自进了暗门后一条坡度缓缓上升的地道。进入地道后也不回头,一声不出,只顾疾行。殷迟向来见她娇慵自得,从未见过她这等严肃,忙即跟在后面,心中突然有惴惴之意。
他在阆州城外犯案,手抛五颗人头,直逼到蜀国皇帝座前;又为了途中所见李老伯哭子的凄惨景况,触动他失怙心情,因而顺手杀了那官兵,将尸体送到李家,既引开了追兵注意,又盼能为李老伯换笔横财;他干了这许多事,一路上虽然有些紧张,但心想至多不过一死,也没多大恐惧。这时在狭长山腹地道中,性命看似无忧,更有望见到画水剑谱,那是母亲与姨婆都遗憾未能学全的武学绝诣,然而,他紧跟在冯宿雪的黑衣身影之后,听不见她说话,也瞧不见她表情,只能亦步亦趋,听着她衣衫,嗅着她长发一路掠下的幽香,不知为何,竟大为忐忑不安起来。
行进之间,渐觉寒冷,明明仍身在地道之中,山壁却彷佛将要挡不住外边寒气似的。天留门地处西北,他上山之时,大雪几乎封山。因之时辰尚早,天色却暗得极快;在大厅之上,头顶的那个透气洞穴,兀自有雪花飘下。但天留门这一座蚁穴般的山腹秘室,原本隔绝了冬季的严寒天候,在大厅上并不如何寒冷。此时殷迟但觉一股森森寒气不知从何而来,心想:「难道她一路带我到外头去?这么黑的天色,这么大的雪,怎么练剑?」
思念未定,前方的冯宿雪忽然低声喝道:「当心了!」话声未落,冷风陡盛,一阵风雪迎面扑来,同时听得哗哗水声,极为嘈耳。原来冯宿雪又推开了山壁上的一个暗门,门外果然是个露天的空处。
殷迟慢慢走到冯宿雪身边,向外张去,只见那水声来自半空中垂挂下来的一条大瀑布,瀑布下临一条湍急山涧,山涧两旁草木杂生,风雪虽大,但地上积雪仅到足踝,是以冯宿雪开门之时,站在她身后便瞧不见外头雪光。他环顾一周,心道:「这地方想是后山嗯,这一带山脉绵延,天留门并非位在一座孤峰,我上次来的时候,倒是估计错了。他们又擅于起这种蚂蚁窝,尽可在各山之间蔓延,那么天留门究竟有多大地盘、门人多少,实难估计得清。」
忽然之间,他才醒悟,上次逞蛮登门、求药求谱,今次又心甘情愿来此长住学剑,自己其实从未摸清天留门的底细,不知自己将性命前途交在甚么样的门派手里。「哼,事已至此,还能回头么?现下要走也走不脱了,何况我怎能不学了剑便走?」
冯宿雪忽然在身旁说道:「出去。」
殷迟听她声调冰冷,寻思:「她若对我有恶意,便不会如此不苟言笑,只怕还要用甚么断霞池、断霞散来威胁利诱一番。她既神色俨然,应承了让我学剑之事,多半不假。」一步便跨了出去,踏到了山涧旁的积雪草地上,朝山涧奔流的方向望去,黑夜之中,这条严冬亦不冻结的急流迅速没入了漆黑群山,想来它出得山去,便是大草原上的河流了。
冯宿雪随后走出,说道:「踏进去。」
殷迟奇道:「甚么?」冯宿雪伸出手向山涧指了一指,道:「那里。」
殷迟一愕,问道:「你要我踏进水里去?」
冯宿雪冷冷地道:「不踏水,焉能画水?踏上去。」
殷迟心想此言也算有理,但「轻功极好能踏水而过」云云,他向来只当那是乡野神怪传说,或是江湖方士的骗人把戏,比自己跟钱氏兄弟学来的幻戏还不如。人终归身子沉重,又无翅翼,哪能在水上踏过?不禁迟疑。
冯宿雪说道:「正宗画水剑术,自练轻功入手。由你的举止,我看出你原本的轻身功夫应该甚好,以你年纪而有此造诣,资质是上等的。还不知从哪学到了些迅速进退的旁门左道――」她提起绿焰灯,见殷迟脸上神情古怪,停下来问道:「你要说甚么?」
殷迟道:「那是我门中长辈教的功夫,可不是旁门左道。」冯宿雪说钱六臂、钱九命兄弟教给他的幻术身法是左道,这两人对自己爱护有加,自己也便靠了这套身法出来闯荡,冯宿雪如此说,他大是不以为然。
冯宿雪轻轻一声冷笑,道:「好罢!那你便用你门中长辈教的名门正宗,踏上这条山涧试试。」
殷迟道:「踏上去以后便如何?」冯宿雪道:「来回走一遭给我瞧瞧。」
殷迟心想:「我飞身而过,在上面打一个回旋,想来也做得到。」于是在雪中略一运气,提气跃到山涧上空,轻轻巧巧地回身踢腿,一步又踏回到水岸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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